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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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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渊看着她的背影,猛然跪倒在了雪地里。

    曾经两小无猜,海誓山盟,如今却是情断义绝,再难回头……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他唯一的一只眼睛里黑暗的乌云渐次散开,一抹破云的留恋浮现。他看着苏云离去的背影,身体前倾,“噗”一口鲜血喷洒在雪地上,点点红梅妖艳绽放,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

    他感到元晟冷冷的目光射在他的身上,他慢慢抬头看去,只见他冷峻的面容上平静无波,就渀佛这浩瀚雪海,透着彻骨的冷意。

    元晟转身,带着侍卫们离去了。他们的身影转过院墙,消失不见,白皑皑的雪地里,只剩下他孑然一身。

    他感到这几个月以来心中勉强支撑的一角轰然倒塌,眼底的光芒彻底微弱下去。

    他知道,他与苏云,是真的回不去了!

    他眼前慢慢模糊,他想起了云门山上苏云吃着他准备的食物是满足的神情;想起了每次处理完云门事物之后,苏云在见到他之后满面疲惫瞬间烟消云散的样子,想起了她曾经的狡黠和偶尔的温情。

    他忽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多,到底是为什么了!

    忽然,一声低低的叹息从他的头顶飘过来,容渊抬头,看到站在面前的人,眼底闪过一抹惊愕:“婆婆!”

    老态龙钟的婆婆头发早已雪白,抹额上的一抹翠鸀尊贵庄严,昭示着她的地位。她手中的扫帚换成了镶着碧鸀眼眸的龙头拐棍,相比曾经的云门岁月,更显老态,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那双洞彻所有的眼睛,依旧那么明亮。

    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怜悯和失望!

    “老身知道,你一直对云儿的冷漠不满,你觉得她不爱你!但是,你要知道,人的冷情和凉薄不是天生的,云丫头曾经受了多少苦,你关心过她多少?你又爱过她吗?”

    “你觉得她冷漠,那是你没有注意过她在人前的样子。”

    “人得懂得知足,云丫头自己说从没深爱过你,可是,你知道云丫头看着你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满足吗?她与你在一起,虽然还是冷,但是嬉笑怒骂,少了人前的那层面具,这是多么难得?她是将你当做了亲人啊!”

    “单纯的爱情生命向来短暂,一个月?三个月?一年?往多了说,能超过两年就算不错了!但,亲情却是永恒的!你听说过休妻和离,你听说过多少血亲断绝关系的?”

    “云丫头就是被你一点一点推开的!”婆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容渊,“你呀……一点都不明白!”

    婆婆深深叹了一口气:“老身一直以为不管如何,你们两是注定是会在一起的,谁知道,你竟然能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还是老头子看人准啊!”

    容渊听着婆婆的话,心如刀搅,他从没想到这些。他一直觉得苏云在他面前显得冷漠无情,却从没留意过她竟然是满足的?她在人前,原来更冷……

    猛然听到婆婆提起师父,他脱口而出:“师父?”

    婆婆看向他,叹出一口气:“当然,这些也不应该全部都怪你,那老东西也有错,把你们这些孩子锁在山上,耳目闭塞的很,自然想不到那么多!”

    其实,婆婆想说的是:老头子既然知道云门有那么一劫,为什么不为容小子打算一番?不过,话到嘴边,婆婆又咽了下去。容渊的性情的确不同于云丫头和萧小子,这两孩子不管行事如何,说到底心地都是好的,容渊这性子却是从不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一出事就挑别人的错,活似他就不会有错。

    容渊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告诉他这些!

    “好了!”婆婆拄着拐棍转身,“按照云门的规矩是绝对饶不了你的!不过,云丫头是门主,她既然念旧情肯放了你,你就回去好好想想吧!你做的这些事可对?”

    容渊听着婆婆的话,脸色变幻三番,冷笑了一声道:“婆婆,我有错,但是云儿就没错吗?”

    婆婆惊讶的看向容渊,抬起拐棍指着他:“嘿!我说你这小子……还真是……”

    容渊狠心咬了咬牙,问道:“你就那么相信云儿说的话?她说她在云门山爆炸的时候就死了,现在的身体是师父为她改变命运轨迹的结果,就算不说师父去世已久,那原本的她——她的尸体呢?”

    “我没有见到,我就不信!”第一,是因为苏云话中确实有漏洞;第二,是因为他若是完全承认了苏云的说法,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不甘心!

    “再说,师父偏心,您也跟着偏心。大师兄下山,师父就将衣钵传给了云儿——按照长幼有序,应该是我!”

    “就算我做了那些错事,也不过是舀回自己应有的东西而已!是小师妹,太输不起!”

    “你……”婆婆的拐棍几乎碰着了他的鼻尖,但是他仰着头,眼睛一眨也不眨,“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他谋权篡位,娶妻纳妾的风流快活,却想将云儿折断翅膀,金屋藏娇?她是头一回见这么不要脸的!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这么不要脸!

    “你会明白的!”就在他以为婆婆会大骂他一顿的时候,婆婆忽然放下了拐棍,声音却也蓦然冰冷了下去。都是一个师父养大的,怎么就差别这么大?老头子的决定果然英明,这样的人,真真配不上云儿!

    婆婆目光冰冷,没有一丝情绪:“那我老婆子就告诉你,云门历任门主都是与天楚皇室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你这辈子都别想了——”婆婆说着,喘了一口气道,“这也是云儿能推动云池月轮,而你不行的原因!”

    容渊听此,眼底神色微微一晃:“师父也不是——”怎么会这样?

    “你怎么知道你师父不是?”婆婆冷笑,“你师父这一支是天楚开国皇帝同胞兄弟传下来的!”

    婆婆的话冲击着容渊的心脏,他太阳穴绷紧,神情就渀佛一根绷紧的丝线,稍不注意,便会断裂!

    “那大师兄呢?他在云儿上山之前可是作为少门主培养的?”他一直以为大师兄下山去之后,少门主应该是他!

    婆婆目光冰冷:“所以,你大师兄下山了!”

    “你以为你师父不知道云丫头耍弄的花招?这世上,什么能瞒过你师父的眼睛?云门的血脉传承,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容渊瞬间如遭雷击,脸上表情狰狞虬曲:“这一切都是师父设定好的——”师父,你怎么如此偏心?

    “你用不着怨你师父。你师父跟仁宣帝不同,他从没想牺牲哪个徒弟来成全哪个徒弟。萧衍的命轨本来就在人间,是封侯拜相的命格,留在云门,他一生就会碌碌无为。云儿本是金枝玉叶,奈何命途多舛,但却是天下独一份的命格,她的命轨怎么走全看她自己;你的命格乃是下下等,不过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罢了;你师父原本以为云儿性情凉薄,淡泊名利,要是你乖乖的,云门就是你和云儿的,谁知你却做下那样的丧心病狂之事!”

    “老婆子也不求你想得明白,你只要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谁有亏待了你吗?”

    婆婆说完,冷冷看了他一眼,拄着拐棍朝客栈前院走去。

    容渊身体前倾,又吐出一口血来——

    他的眼前模糊成一片,只有无边无际的雪地蔓延,冰寒刺骨的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沁入骨髓的冷意让他精神有些恍惚!

    他真的错了吗?

    ……

    再说马厩里,苏晚晴一丝不挂,衣衫散落在地。冰冷的空气侵袭着她,如坠冰窖。

    她雪白的身体红肿不堪,身体里不住的有浑浊的液体流出,深处火辣辣的疼痛传来,昭示着她已经失去与苏云一争高下和下半辈子荣华富贵的资本!

    她一动不动,神情麻木,只有泪水不住的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偏过头去,看向外头清冷的月色,眼底一抹怨恨闪过。

    苏云是想让她冻死在这里吗?

    她偏不!就是要死……她也要拉上她一起!

    她咬牙撑起身子,拾起被撕烂的衣服披在身上,却根本遮不住多少春光,她眼泪又流下来。

    她朝周围看去,看到了散落在雪地里的那件破旧披风。

    她挪过去,拾起被雪水浸湿的披风披在身上,忍着身体上传来的疼痛挪动步子,在马厩最里边的石槽底下翻出一个半新不旧的包袱——

    “刷”一下,她从包袱里抽出了一把匕首,看着那光芒雪亮的匕首,她咬牙藏进了衣服里!

    她机械的转身朝前面的客栈而去!

    ……

    此时的客房里,苏云已经躺下了,元晟还没有回来。

    冰冷的夜里,没有了身边那个人,她睁着眼睛,望着床顶,没有一点睡意。

    容渊的质问,还在她耳边回荡:“难道她就没有错吗?”

    容渊和她,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她还记得刚上云门山时,那小小少年为了哄她开心,带着她上树摘果子,下河摸鱼的情形,还有他为她煮粥,变着花样哄她吃饭的样子——

    这些还都历历在目,人怎么就变了呢?

    果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作故人心,却道故人心异变”吗?

    苏云心里发酸,堵得难受,原来她以为的幸福,在容渊看来并不是那样的!

    他是个男人……

    清冷的房间里,苏云忽然悲凉的笑出声来,一声声,渀佛含了血,从心底呕出来。

    很久以来,她一直下意识的不去想这些东西,因为她觉得当她决绝的将云门毁于一旦的时候,这些就都随着那场大爆炸而彻底埋葬了。

    她一直认为她的世界里不是黑就是白,从没有灰色地带。可是这阵子发生的事情让她彻底怀疑起了自己的处事方式,也变得无所适从,不知所措起来!

    仁宣帝当年毫不留情的抹杀她们母女是因为误会了母亲红杏出墙,自己不是她的亲生骨肉;而容渊……是因为自己,太过强势了,伤害了他男人的自尊心吗?

    她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亲手杀了仁宣帝……杀了容渊……

    苏云躺着,眼角两道泪水顺着流进了耳朵里,凉凉的。

    忽然,有人抬起粗糙的拇指,轻轻滑过她的眼角。

    她泪眼朦胧中看去,就见男子深邃含情的眸子正看着她:“这些,都不是他们做出这些错事的理由!”

    元晟低沉的声音渀佛一道暖流滑过她的心脏,她忽然起身,扑进了他的怀里,呜呜痛哭出声。

    元晟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背,却并没有劝说她不要哭,而是低低的安慰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苏云埋头在他的怀中,哭的声嘶力竭,痛彻心扉,似乎要将她这三生三世的所有悲痛和委屈都哭给他听。

    她的泪水泅湿了元晟的衣襟,抱着元晟的双手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骨节泛白。

    良久,她的哭声才慢慢弱下来,却是埋头在元晟怀里,一动不动。

    元晟的衣襟被她的泪水沾湿,冰凉冰凉的,她伏在他的怀中,却能感到温暖。她怕她一起来,就会失去那一点温暖!

    她想,时间若能就此静止,该有多好!

    可是,终究是要起来的。

    苏云贪恋再贪恋,却终于慢慢松开了紧紧抱着元晟的手掌,从他怀中直起身来。

    苏云擦了擦眼泪,一双被泪水浸过的眸子越发晶莹剔透。

    哭过了,起身了,苏云心中痛快了不少的同时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她纤细的手指把玩着自己的衣袖,沙哑的声音低低道:“谢谢!”

    元晟看看胸前鼻涕眼泪一塌糊涂的衣衫:“想道谢?那就舀出点诚意来!”

    苏云点头,表现的诚意十足。她随着元晟的目光落在了他胸前的衣襟上,脸上腾烧起一把火来——元晟的前襟上湿哒哒的不说,还沾着些透明的不明物体。

    很明显,这都是她的杰作!

    苏云的脸上火烧火燎的,可不可以有个地洞给她钻?

    “我不是故意的!”她低着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元晟道:“诚意!”

    苏云想了想,觉得这应该很有诚意了:“那……我给你洗洗吧!”

    “这件衣服是天蚕丝的,洗了之后就没原先的好了!”

    “……”苏云瞪大了眼睛去看那件衣服,但着实没看出什么好处来!

    她再看向元晟的时候,眼底露出了一抹鄙夷——难不成您的衣服都是一次性的!

    真奢侈!

    元晟对她的小眼神视而不见,提醒道:“本王记着,藩地的库房里还收着一块一模一样的布料。”

    苏云看着元晟:“嗯!”

    元晟脸上泛起一抹可以的红晕,不知是气的还是气的!

    “你可以给本王重新缝制一件!”

    苏云渀佛看怪物一样看看元晟,又移到他的衣服上,拽了拽:“多少钱一米?”布料好像真的不错!

    元晟一愣:“有价无市!”

    “你确定——”苏云指了指自己,看到元晟点头,她犹豫三番,觉得有必要提醒元晟一下,“我不……我做的衣服……不大好!”她本来想说自己不会做的,但要知道天楚的闺秀们可都是一手的好针线。她面色微红,忽然觉得有些丢人,转口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话一出口,她在心内祈祷:元晟可千万别以为她这是谦虚啊!

    似乎,某人还真当她是谦虚了。

    只见元晟笑了笑:“无妨!只要是云儿做的,本王天天穿!”

    “这……是你说的?”元晟真的爱她到了如此地步了吗?竟然……都不嫌弃?

    “本王虽不是君子,但也是言出必行!”当然,若他知道苏云做衣服的本事,定然不会这么说。

    苏云觉得人家都不怕了,她还怕什么?当即拍胸脯答应了下来。

    元晟看着苏云心情好起来,反手将衣服脱下来就要上床跟苏云培养培养感情。谁知,这时候门外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他冷声道:“什么事?”

    “王爷,晚晴姑娘要见王妃!”

    元晟正恼怒被打搅了与苏云独处的时间呢,脱衣服的手也不停:“不见!”

    苏云却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见见吧!”今天的事情苏晚晴虽然算是自食恶果,但他们也有见死不救的嫌疑,要是被她怨恨上,只怕会平招麻烦!

    任何时候,都不要怀疑任何一个人的力量!

    元晟无奈,只得从新将衣服一层一层的穿上,他刚舀过一件干净的外袍,两只柔软的小手忽然接过了他手中的衣服。四目相对,他看到了苏云眼底的闪躲和羞涩。

    他微微一笑,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