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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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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移交刑部?明鸾心中不解,这皇帝要折腾人怎么还一出一出的?

    但她转念一想,又记起章寂说过大理寺要拿人是冯家的意思,便猜想这大理寺很可能是在冯家掌控下的,那么皇帝下旨将她们转移,会不会是有意帮忙?

    想到这里,她连忙靠近了牢房栏杆边去听外头的对话。

    狱卒是个四十多岁的黑胖妇人,满脸横肉,但在来人面前却不敢有任何失礼之处,听了对方的话,面露迟疑之色:“这位大人,这几个罪人家眷……是大理寺王大人吩咐了要好生看管的,无论谁来提人都要报给他知道。”

    为首的那名官差面露嘲讽:“怎么?王大人这般势大,连皇上下了旨意,也要问过他才能行事?”

    狱卒吓了一跳,忙赔笑道:“小的说错了,小的这就让人带了她们来。”说罢真的拿了钥匙,叫过一个同伴去开锁。

    章家女眷们见状都有些惊疑不定,沈氏想了想,便松了口气,宫氏更是喜出望外:“一定是妹夫使的法子,他来救我们了!”

    哪里又冒出个妹夫来?明鸾瞥她一眼:“二伯娘,官差说了,是皇上下了旨。”

    宫氏白她一眼,玉翟小声道:“母亲,姨父也是冯家人,他怎会救我们?”宫氏得意地道:“自然是你小姨使的法子。我就知道,你外祖父外祖母怎会丢下我不管?”

    玉翟半信半疑,明鸾是压根儿就没相信过,章家出事这么多天以来,姻亲里头除了一个常家,还有谁伸过援手?就连章家正经姑奶奶临国公夫人也消失了踪影,那位庶出的姑姑更是连常氏出丧都没露过面,林家索性就逼着女儿与女婿和离,断了关系。宫氏的娘家若是真有心要帮忙,早就帮了,还会等到今天?现在明摆着是冯家势大,宫家要是势利一点的,恐怕宁可放弃一个女儿,巴上另一个女儿的婆家了吧?

    这种情节在小说里见得多了,明鸾早已见怪不怪。

    刑部的大牢比大理寺的强多了,不但地方宽敞,高墙上还有个小窗户可以透风透光,地板打扫得很干净,角落里还有一张石床,床上铺着一层软软的新草席,堆着两床薄薄的被子,是新的,气味干净,墙角还有一堆干爽的干草。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干净的饭菜和茶水,饭菜是两素一荤加白米饭,份量按人头算,茶水还是热的,茶具只是普通瓷器,却洗得挺干净。

    明鸾看着已经过了饭时却还是送了热饭来的狱卒,留意到她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如果不是周围的环境还象是个牢狱,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章家女眷被分在两间一模一样的相邻牢房里,二房人口最多,独占了一间,大房只有沈氏一人,便与三房合住一间。分开住的好处是大大的,明鸾现在总算不用再理会宫氏了,忙扒拉了饭菜送到陈氏身边和她一起吃。刚才吃的饭是馊的,她使劲儿咽才咽了几勺子下去,离饱腹还差得远呢,这会儿有了正常的饭菜,自然是要多吃一点。谁知道一会儿局势又会出现什么变化?

    陈氏看了沈氏一眼,便推开明鸾的手:“我素日是怎么教你的?把礼数都忘了,让给你大伯娘送去。”又招呼谢姨娘:“孩子饿坏了吧?快喂他吃一点吧。”

    谢姨娘勉强笑了笑,迅速拿了一碗饭走回角落的干草堆去喂孩子了。明鸾却迟迟不肯动,只是睨着沈氏,对陈氏道:“大伯娘自己会吃。”陈氏忍不住拍了女儿一下,对沈氏赔笑道:“大嫂子别见怪,三丫头又淘气了。”

    沈氏笑了笑,自己起身拿了一碗饭,道:“三弟妹别怪她了,这会子三丫头怕是对我有些误会呢。”她看向明鸾,目光慈爱,笑容亲切:“三丫头,你祖母去世,大伯娘也很难过。那折子是大伯娘亲笔写的,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再没人比大伯娘清楚,大伯娘也不明白皇上看了以后为何会震怒。按理说是不应该的,除非真的有人暗中调换了折子,不然没有这个道理。”

    明鸾斜眼看她:“大伯娘不是说,祖母心疼你,在皇上面前为你娘家人求情,才会触怒皇上的吗?”

    沈氏顿了顿:“兴许夫人真的这么做了,可是……即便如此,皇上也不至于将章家赶尽杀绝,更别说夫人已经以死谢罪了。要知道……章家对朝廷是有功的。”

    明鸾心想章家有什么功?但很快就记起太孙可以说是章家救出来的,那还真是有大功劳。想到这里她又疑惑起来了:皇帝已经清醒了那么久,就没亲自过问四叔章启的事吗?只要他派亲信去问,章启一定会说出太孙的真正下落吧?可现在太孙却好象完全下落不明似的。还有沈氏的做法也很奇怪,常氏都要进宫面圣了,她怎么还不肯将真相告诉常氏,让常氏向皇帝汇报?只要让皇帝与太孙团圆,章家立马就没事了,沈、李两家也是功大于过,如果害怕越王与冯家日后报复,那只要控制消息不要外传就行了,三家人还有时间从容离京。一时的荣耀与未来的太平相比,章沈李三家还是知道该怎么选择的。

    莫非沈氏在奏折上做的手脚就是透露了太孙的下落?顺便给沈李两家求情?可皇帝看到这样的折子,就算再生气也该先问了太孙的情况再说吧?干嘛那么生气宁可逼死小姨子?对了,当时大殿发生了泄密事件……

    明鸾忽然觉得身上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如果常氏谢恩折子的内容也被泄露了出去,还先一步让越王与冯家人知道了太孙的下落,而皇帝却又阴差阳错地隔了很久才看到那折子……

    明鸾低低地哀叫了一声。要是太孙已经落入了越王手中,皇帝又因为误会常氏拖拖拉拉没有及时报信而迁怒章家,越王与冯家更是知道了章家在这件事上对他们的隐瞒……再加上皇帝三天两头昏倒,也不知几时就要死翘翘,能继位的皇子全都是跟越王一个妈的,等到皇帝一死,章家就……原来她的运气真的这么背!

    陈氏不知明鸾在叫什么,疑惑地问:“怎么了?可是方才吃了不干净的饭菜,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明鸾摇摇头,忿恨地看了沈氏一眼,忍不住道:“大伯娘,祖母死在宫里,会不会跟大内泄密事件有关联啊?!”

    沈氏一震,却很快就平静下来,还有心情朝陈氏微笑:“三弟妹,三丫头病了一场,反倒比先前机灵了许多,瞧着也比从前稳重了。”

    陈氏勉强笑笑:“我反而担心她更鲁莽了呢,从前她还知道些礼数,这几日却是越发任性了。”

    “慢慢教就好了,孩子机灵些,总比笨笨的好。”沈氏又冲明鸾笑了笑,“三丫头,大内泄密,必然是泄的朝中机密,你祖母从不涉足朝政,能泄露什么呢?”

    她倒是稳得住!明鸾没好气地扭过头去,暗自腹诽不已,同时也十分不解。如果太孙的行踪真的泄露了,最应该担心的不是沈氏吗?她怎么还能这么淡定?除非她在奏折里没透露太孙的下落——可话又说回来了,她要是没写这个,就不担心章家人一走,太孙的下落就再也没人知道了吗?难道她真是个好姨妈,只要能保住太孙的命就行,宁可不让他跟皇帝团圆做回太孙?

    明鸾想得脑仁儿都疼了,但事情的变化却越发加重了她的症状。

    章家认识的那个大理寺狱卒刘大勇,他的妻子是常氏生前的陪嫁丫头,名叫卢金蝉,不知用什么法子打通了门路,带着吃食衣物与几样时令药丸经过重重检验进了刑部大牢探监,同时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在章家入狱后,沈李两家也跟着先后被投入大牢中,沈家老爷病得很重了,李家两名年轻子弟受了几日刑,但这两天已经没再受苦了,只是李家的老太太受惊过度,恐怕熬不了几日。另外还有几家从前追随悼仁太子的大臣,也先后被大理寺以不同的罪名收押。京城内许多人家都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与入狱的人家交往密切或有亲戚关系的,生怕自家也会受了连累。

    但那几家大臣在入狱不到两天之后,案卷就和章家一样被转移到了刑部,皇帝在病中下旨,命刑部主审,审案的结果是这些大臣只是犯了点小错误,轻描淡写地被处于降职、罚俸、革职等惩罚,有两个甚至只是降职留用,过几天还升到了更高的位置。

    与此同时,大理寺卿和少卿都被都察院查出有贪腐行为,还贪得不少,告到御前,龙颜震怒,干脆利落地沿用先帝时的法令,把他们砍头抄家了,家族子弟的功名官职也都被革除殆尽。大理寺卿的位置很快就有人填补了,但接下来却轮到刑部尚书在下朝途中遭遇疯马,被撞成重伤,只能告病在家,朝中一时为顶替的人选争论不休。朝臣推举一人,皇帝就否决一人,但皇帝属意的人选,却受到朝臣的集体反对,好不容易有了个无可挑剔的人选,这人又在上任前一天晚上忽发疾病,无法上任了。

    新任刑部尚书迟迟未能决定下来,章家的案子自然就没法审了。本来大理寺那边已经将沈李两家的案子料理妥当,只等秋后了事的,虽因为主官出事而悬在半途,但判罚是已经出来了。刑部这边有人主张,循沈李案为例处置章家,但反对声音很大。沈李两家的案子是皇上吩咐办的,章家的案子却与他们不相干,若因为三家是姻亲就用同一种判法,必会贻笑大方。

    提出这一主张的就是刑部的小主事冯兆北,他是冯家庶子,同时也是宫氏庶妹之夫。听说了这件事后,宫氏先是质疑卢金蝉的话,但狱卒们也含含糊糊地透露了一些消息,她总算相信了这个事实,顿时对妹妹妹夫破口大骂:“小娘养的上不了台面的贱货!亏我平日待他们一向客气,他们居然这般回报我!等我出去了,我一定告诉爹娘,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

    对于她的话,明鸾是不屑地撇撇嘴,扭头不去理会,陈氏皱着眉劝她息怒,沈氏则道:“二弟妹,冯兆北在冯家也不过是一介庶子罢了,能顶什么用?教训了他,对冯家丝毫无损。别说冯家了,就算是冯兆北自己,也不会被你这话吓倒的。”

    宫氏冷笑道:“大嫂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指望我们宫家会为你出力!如今皇上明摆着是要护着我们,我们迟早要出去的,有了娘家撑腰,就算回了老家日子也不会难过,若是宫家被你利用坏了事,我要靠谁去?!”

    沈氏神色不变地移开了视线,继续问卢金蝉:“如今外头都是怎么传的?皇上龙体可安好?太孙……可有消息?”

    卢金蝉低声道:“我们哪里知道宫里的消息?只听说皇上病得挺重的,正有意立储,太孙一直没有消息,有人说……可能是已经……”

    沈氏愣了愣,很镇定地说:“不可能,太孙一定还平安无事。”又问:“皇上属意立哪位皇子为储?”

    卢金蝉摇头:“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越王势大,又是嫡长,一定是立他;但也有人说,皇上连着几天都宣了衡王进殿侍疾,还让衡王主持悼仁太子的丧礼,并告察太庙,定是要立衡王;还有人说,皇上一定是谁都不立,就等着找回太孙,直接立太孙为储呢,乱七八糟的,什么说法都有。”

    沈氏眉间现出几分焦色:“这可怎么办呢?皇上的病情似乎加重了,可是太孙却迟迟未出现,这样下去……”她显得忧心忡忡。

    明鸾没心情去管那些皇帝皇子皇孙的闲事,她现在只关心一点:“刘婶子,你和刘大叔在外头,可曾听说我们家的案子会怎么判么?先前进了刑部大牢的几位大人不是都放出去了?我们是不是也能放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