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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节 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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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岁寒,白雪皑皑,平常人家早就窝在家中过冬了,可宫内的主子冬日的玩意却也不比夏日少。这个时节,大明宫内太液池东侧边上的梅园梅花开的正艳,皇后见众人冬日懒怠,久久也没有一聚,便和皇上商量,以赏梅为由头,在初八这天邀请各宫妃嫔到梅园用晚宴,一面吃酒,一面赏梅。皇上本想着叫上太后一起赏梅同乐,但太后的意思是想在宁清宫清修,所以也就不参与了。

    天已经有些暗下来了,宁泊殿外的庭院里,树枝上都银装素裹的,院子里还有几处雪人,有大有小,可见这殿里住的都是写淘气的。

    郁致正在内室自己梳妆,可见头上的三环髻怎么梳也梳不好,她心烦地喊道:“采枝!”

    如熙微笑着过来,说道:“娘娘又忘了,采枝几日前就去童才人处服侍了。”

    她怔怔地出神了片刻,哑然失笑道:“可不,日子过得快,我都活糊涂了。”

    前几日,皇上临幸了碗贞后就封了才人,郁致借着这个机会请皇上把杜鹃遣回冯宝林身边,让采枝顶上。采枝从碗贞一入宫就就一直在她身边照料,与她感情十分亲厚,有采枝这个忠心护主的丫头,碗贞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姑娘,还是我来吧。”如熙接过手来,仔细给她挽上道:“你入宫后的发髻,我都不会打理了。还是喜欢你以前简单的发髻,不施粉黛的模样。”

    望着铜镜里上了细粉,贴着花钿的脸,郁致喃喃道:“无论梳什么发髻,我都还是从前的我。”又转过身来道:“就梳从前的吧。”不一会,如熙便将她的头发打理好了,配上简单的一根发簪,素净极了。

    这时候,碗贞带着采枝来了,她这几日脸色红润,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郁致笑着说:“妹妹精神真好,有什么喜事?”碗贞只是微笑着,这闷丫头!

    还是一旁采枝说道:“这些日子皇上来了两次,对娘娘极好。那冯宝林见皇上来了,巴巴跑出来迎驾,皇上理都没理,所以啊,她再也不敢找我们晦气了,娘娘自然神清气爽。”

    碗贞微微一笑,感激地对郁致道:“这都是托了致姐姐的福。碗贞幸运,能遇到致姐姐这样的好人。”

    郁致把大衣一披,笑着道:“你再说这种话,我都要酸死了。”

    梅花孤傲淡雅,一向是文睿最欣赏的花。郁致早早就告诉她今日赏梅,所以文睿也准备妥当一同前去。银瓶是个闹腾的,最是受不了这样安安静静的场合,郁致也就打发了她去给梓嫣送些过冬的物件,带了文睿和如熙,携同碗贞一道去了。

    两人乘坐腰舆,不一会就来到了梅园。梅园是先祖皇帝在修建大明宫时就特意嘱咐要好好建造的一处景观。园中一条清溪缓缓从东至西流淌,溪上有小桥,桥旁有几处凉亭,凉亭内有抚琴的琴师,在桥的一边是可供百人休憩的空地,另一边就是种有各色梅树的梅林。梅园中的梅林以素净洁白的玉蝶梅为主,搭配上翠绿的绿萼梅,胭脂般的朱砂梅及娇嫩的宫粉梅等,错落有致,极为静雅。

    两人到了后,挑了靠近玉蝶梅的位置坐下。郁致就喜欢玉蝶梅这一抹清澈的白色,映着漆黑的夜空如繁星点点,远远瞧着,又与地上的白雪连成一片似的,有一种无尽的美。

    自从上次奚充仪搭救了碗贞,郁致就对她心存感激,平日里走动时也特意多与她来往,发现她是一个心善貌美,且精通书画的才女。郁致远远瞧见奚充仪和皇后坐在一起说笑着,微笑着和她点点头打了招呼。

    两人坐着与旁边的妃嫔闲谈着,碗贞性子随和静静的听着她们说笑,郁致却看不惯那些伪善的脸,说着没意思了,转到一边,看到霍采女一个人坐着,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郁致记得这霍采女家里是从军的,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她带着一股英气,不同于一般女儿家扭捏。

    郁致拖着长长的披风,走到霍采女身边,笑着说:“霍采女怎么出门没个人跟着,缺点东西怎么办呢。”

    霍采女虽然面容并不十分出众,但是眉眼分明,且个子极高,自有一股气度。她起身行了礼,朗朗一笑道:“我走得快,我的婢女腿脚慢,估计一会就到。”

    瞧见她身上并没有披大衣,郁致问道:“妹妹怎么不披见大衣,可冷吗?”

    “我身子一向强健,不怕什么风雪的。”

    这时,一旁的候采女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谁家冬天不怕冷呢,想必是钱银短缺,怕穿了旧衣来面圣寒酸罢了。”

    霍采女到不生气,也不理她,微微一笑,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了。郁致看了,心里更是喜欢她,把自己身上大衣解下来披在她身上说:“姐姐这大衣一直不合身,正愁没法找个好人帮我穿走,妹妹身材高挑,正好适合。”

    这披风做工不凡,是皇上亲自赏赐给她的。霍采女伸手一接,也知道不是平常物,但她并不拘礼,笑着披上了,谢过郁致。

    各宫妃嫔陆陆续续都到齐了,再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皇上陪着祁婕妤来了。祁婕妤肚子已有五个多月,行动开始有些不便了,众妃嫔都起身行礼。祁婕妤慢慢悠悠的坐在皇上身边,转头和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切勿怪罪,今日身子沉的很,所以让皇上来看看,没想到就晚了些。”

    李雍用眼光寻找郁致,见她和碗贞坐着,身上没有披大衣,就做过去把自己的龙袍斗篷解下来给她披上。她微微笑了笑,轻声说道:“去吧,有你了。”祁婕妤看在眼里,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戚修仪在一旁轻拍她胳膊,她眼珠一转,脸色这才转了晴。

    今年的梅花开得格外好,各色花瓣映着夜空显得异常夺目。李雍今日兴致颇高,清瘦的脸庞上都是笑意,他环视众人,开口道:“自古,赏梅与吟诗是分不开的,今日谁作的最好,朕重重有赏!”

    秦昭仪笑着说:“皇上这不是难为臣妾吗,像臣妾这等才学,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啊。”

    李雍说道:“无妨无妨,只要有感而发,便是好诗。”

    说罢,他瞧着那极美的玉蝶梅,白如瓷玉,点点动人,又见地上瑞雪皎洁,微风拂过,鼻尖略过一缕梅香,开口吟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1]。”

    众妃嫔听了,不管懂不懂得其中意境,都点头赞叹说“好诗,好诗”。

    韦贤妃也难得心情大好,她微笑着对皇上道:“臣妾不才,也试一首。忽见寒梅树,花开汉水滨。不知春色早,疑是弄珠人。”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孟颜的微笑了。记得小时候,每次她来宫中给太后请安,自己都会去寻她,两个人总是跑到太液池畔打秋千。孟颜第一次对着自己吟诗时,她还只有十二岁,但脸上已经带了不同其他女子的刚毅。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孟颜的面貌变得尖锐,变得犀利了。对,是从她掌管六宫事物时候起吧,她一点一点变成了韦贤妃,再也回不去了。

    往事如烟,她小时候的模样已经化成脑海中的一片迷蒙,而此刻那雍容华贵韦贤妃,已经不是当初的孟颜了。李雍望着她的双眼,若有所思道:“孟颜不愧是名门之后,诗词甚是大方,文采不减当年。”韦贤妃一听,脸上似有所震动,又有些少见的惆怅了。

    奚充仪也开口道:“为了应景,臣妾也献丑了。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明年如应律,先发映春台。[2]”

    李雍回头一瞧,奚充仪若蹙的双眉仿佛透着无尽的情怀,不禁有些动容:“甚好,甚好。”

    “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3]。”

    众人顺着这高朗的声音望去,原来是霍采女!

    李雍一听,目光大盛,望着她说道:“听诗可见其人之志,女儿家有如此胸襟气魄,难得,难得。霍采女,赐酒!”霍采女微微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这女子气节之高,实属罕见!郁致欣赏地望了她英气勃发的身姿,又见到众妃嫔纷纷努力填词造句以博取圣心,微微摇了摇头,转过去欣赏眼前一片梅海。这梅林搭配的错落有致,各色梅花星星点点,遥望天际,谁能分得清哪只是梅,哪只是星?这样的宁静,多一刻都是好的.

    “致儿!”

    李雍温柔的唤她,并不多言,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她站了起来,笑着说道:“皇上太强人所难,这好诗又岂是说有就有的?”

    祁婕妤酸酸地说:“想必是有人才疏学浅,黔驴技穷罢了。”

    郁致微微一笑,朝着李雍的方向慢慢走着,一阵微风,吹落了梅林枝上的雪,也吹来了一股梅的香气。她深深嗅着,道:“好香!”

    韦贤妃冷笑道:“皇上素日夸你心比比干多一窍,才气逼人,灵气逼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郁致沉思片刻,然后嘴角含笑,一步一步朝着李雍走去,口中缓缓吟道:“林中高士孤对月,几树梅花几仙翁。寒梅冷对严霜雪,幽香唯送识花人。[4]”

    李雍眼中满是欣喜,不住感叹:“不愧是致儿,朕愿做这‘识花人’。”

    这时,柏修媛开口道:“妹妹为何不用一个‘惜’字?自古都是惜花之人,可没有听说过什么‘识花’人,妹妹怕是用错字了吧。”说完,得意地一笑。

    郁致笑而不答,望着李雍。他微微一笑道:“此言差异,梅花傲骨凛然,又怎么会求人怜惜?致儿将梅花比作林中高士,自然是说,梅只求懂得欣赏它的知己,而不求一时敷衍的怜惜。”

    郁致笑着点头:“皇上深知臣妾之意,再不必解释。”

    [1]卢梅坡宋代《雪梅》

    [2]齐己唐代《早梅》

    [3]陆游宋代《梅花绝句》

    [4]本书作者自己随意改写拼凑的,实在不会作诗,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