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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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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通共见了我三次,一次是出门子,第二次是回门,第三次则是我生下羽儿,老太太要抱去养,我求她瞧在母女一场的份儿上替我去老太太跟前说句话,我此生就求她这一次,她却是不肯,只让我好生将养,我便死心了。”三太太淡淡的道。

    十五年!除了回门,她竟然一次娘家都没回过!而且,两家是亲家,就算她不回娘家,寻常走动也该是有的,比如说年节,比如说两家的老人生辰,不能相见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她自己把自己关在这里,对方也没有亲近的意思。

    六娘呆住了,她想,她明白眼前这位三太太到底是怎么把自己逼到这一步的了,眼前这位还真是个可怜人。

    “当日在庄子上,可曾短了你的衣食?太太出门子的时候陪嫁可丰厚?”六娘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些才能看出国公府对三太太的态度。

    “庄子啊……”三太太眼中闪过一抹愉悦,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声音也轻快了起来,“在庄子上的时候能吃饱穿暖,还有奶娘的女儿陪着我,她真像我的亲姐姐一样!我们一起学女红,看谁做的又快又好,一起偷溜出庄子去采花,有一次我没留意花上有蜜蜂,被蜜蜂蛰了好大一个包,脸肿的不能见人,她挨了奶娘一顿板子,还来哄我说不疼……她护着我,一直护着我,可太太不让她陪我来,说她粗鄙……”

    三太太的声音渐渐的低沉起来,“我真是不祥之人吧,但凡沾上我的,没半个能落个好下场。我的陪嫁……这是国公府的面子,自是不会短了我的,我自知他们不愿见我,我甚至在想,为何他们不把我一直放在那庄子上。”

    六娘终于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对于国公府这一家的官司无心过问,只道,“既然如此,他们要面子,就不可能不管我!”

    “会吗?”

    三太太疑惑了,不明白眼前这个小丫头为何能如此的笃定,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的身后事,莫过于于姨娘得意,三老爷满意,娘家人当做没她这个人,兴许老太太慈悲的话,还能让她的羽儿在她陵前磕几个头,她这样的人,活着无人问津,死后也不会有人关心。

    六娘看着三太太,三太太的表情是疑惑,像是对陌生人会如何行事的疑惑,不带半分感情。

    她突然有些理解三太太了,从小离开父母,教养则是由母亲眼中行为粗鄙的奶娘负责,养成的环境是在庄子上,怕是从小就受到旁人灌输的不祥人一说,养出来的性子跟爹娘不亲,进了侯府跟婆婆处不好,这简直是必然的。

    三太太离开庄子嫁入侯府的时候恐怕就像她当日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突然间从一个世界来到另外一个世界,一切都那么的陌生,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自己初来乍到的茫然无助,连求死都不能的茫然无助。

    当日她有父母,有五个哥哥,还有顺娘,当日的三太太却是连跟杂草都抓不住,还背负着一个不祥人的传言,连三太太自己都深信不疑的传言。

    虽然是性格决定的命运,可这件事上三太太并无大错,说起来,她一直都在遭受不公平的待遇,看不清现实,认不清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触在六娘心头回荡,几乎是下一刻,就决定在保证自己的前提下,尽可能的帮帮眼前这个女人,至少让她生活的舒适一些。

    如今,她手上捏着的只有海棠一张底牌,可海棠这张牌不止考验打牌人的技巧,还有点儿考验她的运气,考验赵妈妈的人品的意思了,她一向不喜欢把命运交给运气,更不喜欢考验别人的人品,因为这样的结果常常会让人伤心。

    如今的情形看来,若是她手上的底牌再加上一个三太太的话,事情无疑要好办的多。

    前提是,三太太得听她的!

    “敢不敢跟我赌一把?若是我赢了,你一切都要听我的,若是我输了,我可以亲手送你一程,让你不再遭受折磨。你若不想赌也可以,还有第三条路,就是现在写封信留给我,我立马送你上路。”

    “什么赌?”三太太沉吟了片刻才问道,跟六娘回忆一下当年无妨,她到底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小丫头,她不敢想象留下的字迹若是让那个人发现,她遭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赌我有没有本事让你不再受罪!”六娘道。

    三太太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六娘,像是在看一个说大话的孩子,可这个赌局对于她来说那么的诱人,“你……”

    “你只说赌还是不赌就行了。”六娘道。

    “你不行……”三太太摇头,她不信这小丫头真敢帮她!真能帮她!要知道若是有办法,她也不会在这儿困了十年,受了十年的罪!

    六娘嗤笑一声道,“行不行都要试过再说,再坏能坏过如今么?左右你也没什么损失。”

    三太太闻言想了想,却还是有些疑虑,抬头望着房梁,“若是失败了,你真会扶我上去?不用写任何东西?”

    六娘闻言一愣,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想了想,她也不是非要三太太的字据不可,点头道,“嗯。”

    她如今和于姨娘的关系是你死我活,这一次若是不能把海棠的口信及时带到,她就只有玩儿一把大的了,不管于姨娘在台面下玩儿什么花样,三太太一死就能见光,那满身被虐待后的痕迹就是一封血书,没有字据,她也有办法自救。

    三太太望着六娘,六娘的眼睛有种初生牛犊的神韵,她从未曾想过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虽然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却像是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倒,就算前面是只饿极了的老虎,也敢一头撞过去!

    若是……若是当年的她有这样的气魄,也许就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吧?

    只是,那一位怎么会把这孩子送到她面前来?

    “我赌!”三太太用力的点头,眼下她连求死都不能,六娘到底给了她一线希望。

    “那好!半月为限!这半个月你好好吃东西,照顾好自己。”六娘满意的看见三太太眼中勃发的斗志,虽然三太太是在为死而奋斗也不能消弭她的好心情。

    拎着水桶去打热水,这次没受到任何刁难,拎回来以后三太太斜斜的靠在床榻上,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的盯着她手中的热水,手在床单上摩挲,多少日子她这院子没这么干净清爽了?多少日子紫鹃没有打到过洗漱的热水了?六娘真不是那位派过来变着新花样折磨她的吗?比如说,给了她希望,再让她绝望?

    六娘将水桶往门边一放,拿来盆子,又替三太太将身上擦了一遍,扶上床,又洗了碗这才用剩下的水自己梳洗。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然黑尽,六月初一天上连半点儿月色都没有,六娘看了黑漆漆的院子一眼,呯的一声关上门,走到床边爬了上去。

    “你……”三太太显然有些无法接受六娘竟然一声不吭的就爬上床来了,还把她往里挤。

    “睡觉!明天还有一堆事儿呢!”六娘嘀咕道,随即便陷入了沉沉的昏睡当中,今天一天过的太精彩,她劳心又劳力,此刻已是累极了。

    黑暗中,有双闪闪的眼睛盯着她,久久不能入睡。

    ……

    “这饭是馊的,还掺了沙子!”六娘将饭碗推了回去,盯着面前那个面色不善的婆子,心头却是在盘算今天一天要做的事,早上起来伺候了三太太梳洗只来得及洗两床被子,还剩下一大堆的被子衣服等她回去洗。

    那婆子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冷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却是被旁边一个年纪偏大的婆子给拉到了一边,低声在她耳边道,“这丫头是个浑人,昨儿个把方婆子打的一身的淤青,方婆子去寻张妈妈告状还吃了一顿挂落。”

    那婆子闻言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将六娘打量了一圈,低声冲着身边年纪偏大的那婆子惊奇的道,“难不成她还敢在这儿撒野?”

    “她昨儿个可不是在听风轩门口撒野了?”年纪偏大的那婆子一脸的唏嘘,“左右不过一碗饭,惹急了这小煞星,吃一顿棍子便是有人替咱们伸冤一辈子的老脸也丢光了。”说完,便转过身替六娘换了一碗,笑着道,

    “六姑娘的饭原是我们弄错了。”言外之意正房那位就只有这待遇。

    六娘抿了抿嘴,不确定这是不是于姨娘的安排,但是她还是想挑战一下对方的底线,这也是打听不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的唯一办法了,面无表情的道,“这位妈妈,一碗我是不够的。”

    那年纪偏大的婆子眼光一闪,旁边那个婆子已是嚷了起来,“昨天都是一碗,怎的今天就不够了?”

    六娘闻言眉毛一挑,正要说话,旁边一道清脆爽利的声音插了进来,“六娘力气大,自来都是吃两碗的!咱们在秦州的时候老爷太太便没让咱们下人饿过肚子,难不成到了侯府还改了规矩?”

    六娘转过头,便瞧见小喜笑嘻嘻的冲她眨眼间,说话间走上来,拎起那一碗饭瞧了瞧,手一松,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手还在鼻尖一个劲儿的扇风,“这是给人吃的么?都馊了!”

    “小喜……”六娘低叫道,她可不想让小喜卷入这些是是非非。

    小喜冲着她挤了挤眼睛,望着发放饭菜的那婆子道,“哎呀,一不小心手滑了,想来这些东西都是要倒掉的,妈妈也不会跟我计较吧?”

    两个发放饭菜的婆子不由得面面相觑,只急的六娘直拉她,小喜甩开六娘的手,瞪着六娘道,“昨儿个晚上回来我才知道你去了那边,这人才走,茶还没凉呢,便有人欺负到你头上了,你便该像昨天揍那方婆子一般给她们个没脸,你是从太太房里出来的,太太还没发话呢,便有人替主子做主,蹭鼻子上脸了!”

    说完扭过头冲着那两个婆子叫道,“别以为你们平日里偷换了那边的饭菜没人知晓,也不瞧瞧那位是你们能落井下石的么?真要将人吃出个好歹来,六娘跑不了,你们以为你们会没事儿?”

    那两个婆子不知道眼前这小煞星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被小喜喝破了做的事儿皆是一阵心虚,两人对视了一眼,只能自认倒霉,替六娘换了饭菜。

    六娘端着两碗新鲜的饭菜不由得一阵唏嘘,却是缓缓的往外走,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扭过头,果然是小喜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