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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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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开倒下后便一病不起,从表哥葬礼晕倒后一直昏睡、连续高烧,医生为他注射了喹诺酮、葡萄糖,但毫无好转,医生找不到病因,最后只能任其自己发展,“一切只看天意!”医生说完,摇摇头便带着出诊箱离开。这一切稀奇古怪的事情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对小开母子俩退避三舍,连对他们照顾有加的岩明也回避着他们,只有灵儿背着家里偷偷来探望过几次,而赵义群则成天守在他的身边。不吃不喝。整个人失魂落魄。

    阿勇出殡的前一天,小开迷糊中呼唤他的名字。喊着“别去那里,别去啊!”阿勇下葬第二天,小开醒了过来。赵义群喜极而泣,立马变成打了鸡血的战士,张罗着好吃好喝的。

    但小开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刚喝进嘴的稀粥,立马就吐了出来。他愧疚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却无话可说,两人就都彼此沉默着。

    “这可怎么是好。”赵义群背着小开偷偷摸眼泪,看着自己像变了一个人的儿子,她不知如何是好。

    一天早上,灵儿带了一大筐野山楂来探望。她敲开小开卧室门的时候,他正坐在床上读一本书。

    “小开哥哥。”她小声唤他。

    小开回头,报以微笑。

    “进来吧,灵儿!”

    “你好些了吗?”

    小开合上书本,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好很多了,谢谢你来看我。”

    “应该的,”灵儿顿了一下,赶紧递上手中的野山楂,“这是我自己采摘制的,你尝尝。”

    小开看着那漂亮的小竹篮,里面紫红的山楂整齐有序的摆放着。很好看,但他一点食欲也没有。

    “谢谢你,灵儿!”小开接过篮子,放在桌上。

    灵儿在他对面一个四方木凳上坐下来。一只手不安的扯着自己的辫子。

    “你要回城了吗?”她问。

    小开看她,愣了半饷,回城?他要回城去吗?

    “我不知道,我妈说让我再养养身体。”

    “哦,对的,你要把身体养好,那样才能好好工作呢。”

    工作?小开无奈的笑笑,他这一病就是一个月,工作还能保住才怪,昨天才接到阿波罗的电话,公司让他回去后领钱。也还好,至少还有遣散费。有时候,他挺羡慕阿波罗的,什么都不管不顾,反正所有人都认为他不是什么好人,索性就一坏到底。阿波罗说,那跳楼的夫妻解决了,他给了那女人闺蜜5万块钱,他那有钱的老爹找了个什么局长,事情就这样平息了,他还把新闻发给了小开看——“夫妻感情不合,双双坠楼。”

    “我没有工作了,灵儿。”他说。

    “为什么?”灵儿不解的看他。

    “因为,我这一病给公司造成了损失,而且我的工作也需要人来做啊!我又无法去做,所以他们会找别人来代替我,这很正常!”

    “那你还回去吗?”灵儿没有因为他丢了工作而难过,虽然她极力想表现出同情难过的样子,但她伪装失败,小开看出她挺高兴他没了城里的工作。

    “当然要回去,我可以重新再找一个。”小开说。

    一听到这,灵儿原本光彩照人的脸蛋突然黯淡下去。

    “城里真的那么好吗?”她问。

    小开看她,思索着应该怎么样回答她的问题。对于灵儿来说,这是一个好地方,她的善良和美貌让她很受欢迎,每一个西山人都知道桃花村的岩灵儿,每一个人都爱她。可是他小开不一样,西山人也都知道他小开,知道赵义群,知道他的哥哥姐姐们,知道他的父亲,现在也许还知道了阿勇……但他们知道的是他代表着不幸,谁跟他接触都会撞霉运。对于他来说,任何地方都比西山好,比西山自由。

    “那不然我还能去哪里!”小开说。

    “我觉得西山不错啊,村小缺老师的很呢!”

    “你认为我可以去为人师表。”

    “只要大学生都可以啊!”

    “我没有教师资格证,灵儿。”

    “你可以去考一个。”

    小开笑着摇摇头,“灵儿,你觉得我能在西山呆下去吗?”

    灵儿沉默。

    “阿勇说当一个人的内心被恐惧啃噬,黑暗就会随之而来。”小开继续说,“我常想这么没有尊严的生活到底值得吗?”他说着偏头看向外面的母亲。

    “我爸爸说——”

    “你爸爸是个好人,我很感谢他,我很感谢你们一家对我母亲的帮助。真的!”小开回头看灵儿,露出和蔼的笑容。

    “小开哥哥——我——我——”

    灵儿绞着手指,欲言又止。小开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他不希望她说出来。他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

    “你知道阿勇下葬的事情吗?”小开打断她,转移了话题。

    “什么?”

    “他的棺材里有一条大蟒蛇,我不知道——”

    “哦,你说那个,我听他们说,他们将那条蛇打死了。”

    “是吗?”

    “嗯!”

    小开不再说话,灵儿也不知说什么好,两人就那样干巴巴的坐着,没过一会儿,灵儿就说家里还有事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灵儿再次向小开确定他回城的时间,她希望小开可以辅导她的功课,但是小开以身体没有恢复为由拒绝了。

    灵儿离开后,小开试图继续读他那本还未读完的书,那是一篇短小的故事,叫《丽姫娅》。讲的是一个男人思念亡妻,亡妻因男人对自己魂牵梦萦而复活回到男人身边的故事。小开最喜欢开头作者引用的约瑟夫·格兰维尔的那段话:

    意志就在其中,意志万世不易。谁知晓意志之玄妙、意志之元气?因上帝不过乃一伟大意志,以其专一之特性遍及万物。凡无意志薄弱之缺陷者,既不降服于天使,也不屈服于死神。

    他捧着书反复朗读,一遍又一遍。

    “小开!”赵义群突然出现在他卧室门口,小声喊他。

    小开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微微蹙眉。

    赵义群走进屋子,在灵儿刚刚坐过的地方坐下来。

    “有一件事情,我想是时候告诉你。”

    小开看着自己憔悴不堪的母亲,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阿勇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

    “阿勇想和你换车子,我猜想可能是因为这个的原因。”

    小开看向她母亲手里一本发了黄的小册子。

    “这是什么?”他接过母亲手中的册子,翻开,里面全是一些老照片。

    “这些是你的父亲和他的父亲他的祖父的照片。”

    小开看向照片里面最年轻的那个人,边分头,中山装,面色白净,他指着那人:“这是我的父亲?”

    赵义群点点头。“你父亲本不是西山人,他来自大地方,逃难到这里。当年他爹妈——也就是你的爷爷和奶奶带着他来到西山,他们带着一个大箱子来,偷偷摸摸,无声无息。但西山的人很快就知道了他们,大家都说那是一箱子宝物,但是你祖父一家极为节俭,从没有大户人家的派头,改下地下地,就跟我们一个样,宝藏一事慢慢被大家淡忘,但也有人说他们是为了怕被抓所以隐藏了财产。你父亲18岁那年,和一个同村的年轻人干了一架,后来那人就举报了他,说他父亲是资本家。再后来,你的爷爷就被带走了,那些来抓你爷爷的人,在房子后院挖出了那个大宝箱。宝箱里面确实有一些财宝,但那都是一些首饰和一些银票,我想一定是你奶奶的,除了这些外,还有另外一样东西。”

    小开从相册抬头看他母亲。

    “就是它。”她伸手翻到相册最后一页,小开看向那小小的一张纸片,惊讶的抬头看向他母亲。

    “我见过!”他惊呼。

    “你车子里面就有四张。”

    “不不不,不是我车子,我梦见过,在我房间里,就在那书架下,”小开转身激动的指向书架底部,但那里除了几本再也没有用处的教科书什么都没有,“就在那里!”他说。

    赵义群看着小开愣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父亲说这个叫红印花,是你爷爷的父亲从印刷厂偷偷带出来的,那个时候他是那印刷厂的工人。”

    “红印花?”小开仔细的看着那本相册里夹着的小小邮票。

    “这是你父亲离开前一天夜里交给我的,其余的他都带走了。”

    小开啪的一声合上相册,他恨自己的父亲,恨他抛弃自己和母亲,这恨一直在他的心里,从没有减弱。

    “他的东西,我不感兴趣。”小开说。

    赵义群伸手覆盖住小开的手,缓缓说道:“小开,你父亲他——”

    “我不想听!”小开赌气的别过身体,他为什么要听一个毫无责任心的负心汉的故事。他没有那样的父亲,他没有父亲,他的父亲在他5岁那年就死了。他死了,在他的心里,他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赵义群又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拿起那个本子。

    “你爷爷、你奶奶都是因为这红印花死的。你父亲——哎~我听杨致富说阿勇跟他提起过喜欢你那车,他还翻了照片给我看,小开,你那车里贴着的不就是这个吗?跟这红印花一模一样,只不过你那是画在装饰画里的,不想这单独一张的。我一想,他想要你这辆车,然后他就死了。小开——那车——”她顿了一下,“还给它原来的主人吧。”

    小开知道这个闭塞的小镇一直封建迷信,但他以为自己母亲不一样,她或许有自己的信仰,但那终归只是信仰。他车里那是贴着一张有些诡异的画,但他觉得挺好,贴在门上也没有什么影响,所以也就没管,没想到他母亲倒还仔细去研究了。这难免让他有些气恼,迷信简直都要害死她了,她竟然还如此——

    “你这是迷信!那车的主人就是我,行驶证上写着我的名字,是我的名字。”

    赵义群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儿子的想法。

    “妈!”就在赵义群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小开叫住了她。

    “嗯?”

    “对不起!”看着母亲憔悴的身影,小开心里很难受,一直都是母亲在照顾自己,而他今年都已经25了,什么都无法提供给母亲,甚至无法保护母亲,不但如此他还恶劣的朝她发脾气。此时,他内心充满了愧疚。

    赵义群摇摇头,“你二姨来看过你,给你带了只鸡,我炖上了,一会儿喝点汤吧。”

    一听到二姨来过,小开惊了一下,露出恐惧的神色。

    “我生病期间你没有把我送去西山顶的雪海吧?”他问。

    赵义群一愣,“没有。你怎么会这么问。”

    小开本想说他听见了二姨和她的对话,但他开口说的确是:“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