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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血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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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霞夕照,秋风肃杀。

    艾山断崖边,望夫石下。

    一位中年男子,把两本古书塞入怀中,用手中的三尺长剑掘出八尺大坑。

    那男子携了几捆艾草跳入坑中,不久,又跳将出来;抱起一具尸体,又滑下坑去。坑里传出一阵哭声。

    突然哭声止住,那男子又从坑里跳将出来,跪在坑边;双手捧起黄土,撒下坑去。

    唱道:

    一捧黄土,天地悲;

    二捧黄土,念师恩;

    三捧黄土,儿不孝;

    四捧黄土,渡英魂。

    唱罢,双臂环起身旁松土推入坑中;直把坟头填高拍实,方才起身。

    那男子拿起地上的三尺长剑,走到望夫石边;举剑劈向望夫石一角,应声落下一块青石。

    青石断面齐整,厚薄适中。那男子持剑犹豫良久,突然腕花迭起,剑尖在断面上飞舞;霎时,火星激射,石屑崩飞。

    舞罢,扛起青石,返回坟冢;立起,扶正,用力插在了坟头。

    青石正中赫然七个阴文大字:先师古纯青之墓;左下一排小字:不肖弟子裴清池丁未年暮秋立。

    裴清池后退三步,伏地而拜。拜完,抓起地上那把三尺长剑,扯下衣角,正要裹缠,忽想起师父临终遗言,不禁潸然泪下,顾剑轻声说道:师母,师父说他认输了,今生输给了你,来世要把他的命输给你;你若泉下有知,奈何桥上,见他一面吧。

    突然,那把三尺长剑急速颤抖,发出嗡嗡蜂鸣;剑身正面赫然生出一条红色血痕;那血痕似是从剑阁中间生出,根部足有小拇指那般粗细;沿着剑脊蜿蜒至剑尖,稍部细若发丝。

    艾山断崖边,他颗颗清泪滴在剑身,剑身只有一条血痕。

    飞鹤崖边,他颗颗清泪滴在剑身,剑身已经布满血丝。他与他不是同一个人,可这把剑却是同一把剑。

    无鳌只身一人,背山面崖,盘腿坐在飞鹤崖边的岩石之上,那岩石正是昨日他与云霞师妹谈心之处。

    他顾剑良久,不知为何竟流下泪来。

    也许是这把布满血丝的血痕剑,给他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悲凄的故事。

    也许是他心有郁结,悲从中来。别人分辨不出,只有他自己知道。

    无鳌师兄,你果然在这里。

    他身后传来久违的声音,急忙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痕;并未转身,说道:云霞师妹,你不去练功,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这是你的地盘,我来不得;还是你不想我来?

    师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当然想......

    想什么?想我别来?

    我......

    忽然,一抹红影落到他的左边,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哈哈哈,无鳌师兄,我逗你玩呢;你咋还当真了。

    咳,咳,他干咳了两声,缓解自己的尴尬,说道:云霞师妹,你是特意来这里找我的吗?

    我......我想找你说说话。

    说说话?

    嗯。云霞坐到了他的身边。

    说什么话?

    情......知......知心话。

    云霞说完,望着他的侧脸。

    他的脸瞬间红了一片,眼角却藏不心里的美妙。

    云霞轻轻打了他的肩膀一下,笑道:哈哈哈,你这张铁板脸,也能红了?你不会又当真了吧。他把脸转向右边,说道:咳!哼!我哪里当真了。

    还不承认,好了,不逗你了,别一会把你这张铁板脸惹青了。跟你说实话吧,我刚刚看到上幽师叔和他的鹤兄抢酒壶,很是好笑;一路跟过来,却找不见他们了。恰好,看到你在这里,就想过来谢谢我的无鳌大师兄。

    他转过脸问道:谢我?

    嗯。云霞双脚悬在崖边,脚跟扣着岩石,低着头答道。

    谢我什么?

    昨天,我那个样子,定是丑死了。要不是你带我飞绕了一圈,又劝了我一番,还有晚上陪我喝了些酒;我怕是早就被白.....那个人气死了。无鳌大师兄的这份情义,云霞自然是要谢的。

    云霞师妹,白鹤师弟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有意要气你,你也别生他的气了。

    你别替他解释,你怎么知道他说了什么?你听到了他说的话了?

    我......我没有。

    那不就得了,好了,别提他了;我好不容易挺过来,再提他我又要恼了。

    嗯,依你,不提。那云......

    打住,别说了;我知道你想问谁,他在我们的屁股底下。

    在我们屁股底下?

    嗯,师公罚他去下面的思过洞面壁一个月。

    哦,赶得上四坛论剑就好。

    怎么,你还想他来挑战你不成?

    师妹说笑了,我哪里是这样想。谁来挑战我,我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你,可能是无......天随师弟;甚至可能是四坛任何一个弟子。

    还是无鳌师兄舒坦,我看四坛弟子都在苦练,就你在这里闲坐。到时候你要是败在我的手下,那可真是个大笑话了。哈哈哈。

    呵呵,好,我等着你来挑战。

    那你可别看我长得美,就让着我;嘻嘻。

    他默不作声,脸又红了一片。

    突然,扑啦啦飞来一只巨鸟,落在了云霞身边;正是衔走上幽师叔酒壶的那只仙鹤。

    那仙鹤有四尺高,三级飞羽霜雪一样洁白,泛着荧光;尾羽项前深黑,鹤顶一抹朱砂,长喙蜡黄;傲视前方,好不威风。

    它引颈向天,鸣叫一声;接着单足而立,把长喙伸入羽下。

    仙鹤师叔,来这里休息呢。云霞说道。

    嗬......那仙鹤竟然应了一声。

    哈哈哈,仙鹤师叔难道能听懂人语?真是神奇;我再试试,仙鹤师叔,你的酒壶呢?

    那仙鹤似是已经睡去,并没搭理。

    云霞师妹,别打扰上幽师叔的老朋友了。

    我当是仙鹤师叔真能听懂人语来着,原来是个巧合。

    无鳌此时拿起血痕,正要收剑入鞘,起身离去。

    师兄,这就是上次四坛论剑,师公赐给你的那把血痕剑啊。

    嗯。

    你当时为何不选诛邪剑,而选了这把布满血丝的剑?

    这把剑很疼。

    很疼?

    嗯,我当时持在手里,就不忍放下。

    可不可以借我看看。

    不可以。

    为什么?

    你拿起了,万一也舍不得放下咋办?

    你说的太邪乎了,我就不信了,一把剑还能黏在手上不成?我倒要试试。

    云霞把血痕抢了过来,持在手里,正反看了看,除了剑身正面布满血丝,其他也没啥新奇的地方。

    师兄,这也没你说的那么邪乎啊;喏,还给你。

    云霞正要把血痕送给无鳌,突然,血痕剧烈颤抖,发出嗡嗡蜂鸣;她担心血痕脱手,暗运真气贯注剑身。

    霎时,血痕发出一声啸吟,剑身反面又赫然生出一条红色血痕;那血痕也似是从剑阁中间生出,根部同样有小拇指那般粗细;沿着剑脊蜿蜒至剑尖,稍部细若发丝。

    云霞眼中热泪夺眶而出。惊呼道:师兄,怎么会这样?

    无鳌急忙把剑收回,插入剑鞘之中。

    你也能感受到血痕的疼痛?

    我不知道血痕疼不疼,可我的心,就在刚才,确实很疼。

    不是你心疼。

    那是什么?

    是血痕告诉你,它的心很......

    无鳌正说到这里,突然,他把云霞拦在怀中,抽出血痕向仙鹤腹前刺去;咔嚓一声,似是铁器相击。

    只见一条黑蟒咬住剑身,垂在崖边。

    那黑蟒见首不见尾;三角扁头,形似烙铁;颈部就有手腕那般粗,腹部必然有腿粗;蟒背可见茶碗大的黑灰花斑。

    云霞偷瞄了一眼,又急忙捂住眼睛,钻入无鳌师兄怀中。

    一旁的仙鹤,此时甩出头来,颈项向后一提,长喙犹如闪电一般啄向蛇头;登时火星四溅。那仙鹤蓄力又是一击。那蛇头瞬间被它啄出一个窟窿,当下那条黑蟒从剑身滑落,坠下崖去。

    无鳌收剑入鞘,并未在意,剑身反面已经多了一条血丝。

    那仙鹤,侧着头,望了一眼无鳌,之后把长喙在岩石上来回蹭了蹭,又伸入羽下。单足而立,继续休憩,似是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师兄,好大......好大.......

    什么好大?你们俩在那里干什么呢?光天化日,不嫌害臊。

    云霞忽听身后传来师父的声音,急忙从无鳌师兄怀里弹了出来,转身跳下岩石,走到师父面前,说道:师父,刚才有条大黑蟒,好大,好大的大黑蟒。得有我手腕这般粗。

    玉玑子半信半疑,问道:在哪呢?

    云霞道:坠到崖下去了。

    玉玑子道:行了,我知道了;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不去练功?

    云霞答道:是,师父。之后慌慌张张离开了。

    无鳌这时从岩石上跃了下来,走到玉玑师叔面前,说道:见过玉玑师叔。

    玉玑子满脸铁青,也不答话。

    无鳌说道:玉玑师叔,若是没有事情吩咐,小侄这就告退了。言罢,绕开玉玑师叔刚走几步,却听玉玑师叔呵斥道:回来,谁让你退下了?

    他又急忙折身回来,说道:师叔请吩咐。

    玉玑子说道:无鳌贤侄,你是炉鼎坛的大弟子,在四坛三代弟子中年龄也最长;以后行事应当恪守本分,给弟子们做个表率。

    无鳌道:谨遵师叔教诲。

    玉玑子道:你云霞师妹年纪尚幼,阅历尚浅;前段时间又遭受变故;你作为他的师兄,开导她,实属应该;但要晓得男女有别,分寸有度。你可明白?

    无鳌道:弟子明白。

    玉玑子道:那就好,刚才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师叔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无鳌道:请师叔示下。

    玉玑子道:前几日,天柱山回文,说神光大师半月前已经起身南下,来泽心寺挂单;我们四坛论剑的时日已改,他并不知晓;我估摸着他如今已经到了泽心寺;你去泽心寺拜见神光大师,告诉他四坛论剑的时日,免得闹出笑话。

    无鳌道:弟子记下了。

    玉玑子说道:对了,昨晚你师公存的花雕都喝完了,你记得在路上买两坛花雕,给神光大师带去。不然他说不定不见你。

    二人正说着话,却见上幽子端着酒壶走来,他打量无鳌一番,又转头对着玉玑子,说道:师兄,又吓唬弟子了?

    玉玑子道:师弟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是让无鳌贤侄去办件事情。

    上幽子道:什么事情?

    玉玑子犹豫不言。

    无鳌接道:见过上幽师叔,玉玑师叔并没有教训弟子。玉玑师叔是让我去泽心寺拜见神光......

    咳!哼!玉玑子故意咳嗽了一声。无鳌会意,不再说下去。

    上幽子似乎看出了端倪,说道:怎么了?二师兄,凉风卡再喉咙里了?求人办事还铁板着脸?

    无鳌听出上幽师叔话里有话,但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玉玑子笑道:师弟说笑了,我哪有铁板着脸。

    上幽子道:不铁板着脸就对了,看你把无鳌贤侄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师父让你去拜见神光大师,你却让无鳌贤侄替你前去;要是神光大师那牛脾气上来,闭门不见;到时候话传不到,你就不怕师父他老人家怪罪于你?

    无鳌听到此处,才明白上幽师叔说玉玑师叔求人办事那句话的意思。

    玉玑子神情尴尬,解释道:师弟,你又不是不知道神光大师的脾气,怪得很;要是他看上的人,陪你喝酒吃肉都行;看不上,见都不会见你。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他了,每次见面,他都让我难堪一回,才能罢休。在四坛之内,让我难堪也就罢了,这要是去了泽心寺让我难堪,我这老脸往哪搁?

    上幽子道:往哪搁?你就往地上个搁呗。

    玉玑子道:师弟,我算听出来了,你故意想让我难堪的吧;那次神光大师当着师父的面要收你为徒,你怎么不从?他那个怪脾气,这种事都能做出来,你难不难堪?你要是不觉得难堪,那你去传话。

    上幽子道:师父可没让我去。

    玉玑子道:那师父让你去,你去吗?

    上幽子笑道:嘿嘿,我不去,他竟说那些闷葫芦的话让我猜。我都说不知道。

    上幽子故意把“不知道”三个字提高了音调。

    无鳌听了二位师叔的言语,明白上幽师叔故意激将玉玑师叔,让他把神光大师的脾气喜好说出来,好让自己有所准备。

    玉玑子道:那不就得了。让无鳌贤侄这样的小悲前去拜见,说不定他就能大发慈悲,你说是不是?

    上幽子道:是。不过,你让无鳌贤侄买两坛花雕带去,有可能神光大师不会见他。

    玉玑子道:为何?神光大师不是好这口吗?

    无鳌心下寻思:这神光大师的脾气真是古怪。投其所好也不行。

    上幽子道:两坛是两坛,可不是两坛酒。两坛酒也是一坛酒,一坛酒也是两坛酒。如此或许能见。无鳌贤侄,你可听明白了?

    无鳌支支吾吾答道:弟子......

    上幽子转身离开,喝着酒,笑道:明白也是不明白,不明白也是明白;管他明白不明白。哈哈哈......

    玉玑子说道:别听你上幽师叔胡言乱语,他这是喝的醉了。你就按我说的,买两坛酒带去。过午不拜人,现在时辰刚好,你赶在晌午之前尽快前去泽心寺;还有一点,你记住了,就算他不见你,你也不能让别人传话给他,否则他定不会来参加四坛论剑了;到时候你师公怪罪下来,我都担待不起,记住了?

    无鳌道:记住了,师叔。

    玉玑子道:今天出幽明坛的口诀是:左洞入,三暗两明循环出,你赶紧去吧。

    无鳌道别玉玑师叔,换了一身行头,带了一些钱财,向玉溪三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