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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9章 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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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眉默了一会儿,只简单点了点头。罢了,事已至此,解释又有何用?便是解释了,他又如何能信?便是信了,终究已是对面而立,不能再有以后,一番言词又有何意义?解释再多,最后也只是徒增伤怀,多添遗憾。终归,不论因由,刻意接近他,也算此言不虚。

    红衣冷面嗜血,白衣嬉笑江湖。

    当日红衣而来,便是因为要报血海深仇,料想终是为取命而来,故着红衣。中间兜兜转转,曾以为不必再动杀念,却到底还是要血染纱衣了。

    至于说接近他,自然是有意接近的。但是目的,如今想来,却连自己也未尝能够分得清清楚楚。

    初时见他,是在瀚宇帝的冠礼上。第一眼,她是心生欢喜的。然而,知道他的身份后,心里便有些遗憾,却也生了故意接近的心思。碎玉江上夜半歌舞,便是刻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引他注意。当时,蓝翎便恼她,质疑她的初衷究竟是为了利用,还是为了接近而接近。

    想来,到底旁观者清。蓝翎从一开始便比她自己更清楚她。

    碧云洲上无意中白衣现身,却实在是偶然。于近处见了他,虽仍抱有接近利用的心思,却有些犹豫。所以,他迟迟未能再见到她。以致,回头来看,却成了多少有些欲擒故纵之嫌。

    后来,亦是利用、吸引,两心皆有,顺势而为。

    直到伽蓝阁行踪败露,来到这梅花树下。此后是再无利用之心的,只一心一意地期盼和他能有安稳的将来。于是,红衣,因他也有真心之笑。而白衣,也因他会心生烦恼。本是一人,分不清也就不用分清了,只一心求个长相厮守便好。

    如今,到底是不能够了。

    哄他走,也只为求他一个平安。或者,再多奢求一份不必当面刀戈,保留一丝昔日的美好印象。她恨他父皇,但并不愿迁怒于他。也料,他却未必会对她的一路欺瞒能够释怀,更论日后因了熙阳帝之故,不会恨她。迟一日知晓,便少恨一日,少恨一日,便能留那,她亦愿舍下一切想要换取的在乎多一日。

    “今日见着那幅画后,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一时间,我的确有过恨意。但是那恨,却仿如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猛,来得突然,但终是消了。”

    鬼眉闻言抬头看他,微微有些讶异。

    池凤卿抬手温柔触摸她的脸,轻勾嘴角:“不是嫌弃你这副样子,只是忽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我是血肉之躯,亦是有心的人,自己会有感触。我知道,无论如何,你是真心待过我的。无需人说,也否定不掉,这是切身体会。”

    鬼眉担心他会恨自己,此刻突然反而有些希望他恨她了。他这强颜欢笑的样子,实在比怒目相向更让她难受。

    池凤卿又温柔浅语道:“我不想以彼此的心意为挟,逼你说出一切。只是,我想问你,若是我劝你罢手,你可会答应?”一如当日在这树下,没有逼迫质问,只有恳求。

    鬼眉看他良久,狠狠心道:“我连告诉你的名字都是假的,你还奢望什么?!”

    池凤卿闻言苦涩阖目:“那我,便不能兑现带着冯家离京的诺言了,亦不能答应随你走。为了儿女之情,或可迫于无奈,逼不得已抛家舍业,这我尚能接受。但是灭家亡国,我却做不到。为了私情,忤逆父母或许有之,可是为此便要危其性命,自古不能。”

    睁开眼,又清冷叹息道:“今日方知,那日是我口出虚言了。为了在乎的人,或许可以连自家性命都能舍,但,并不是什么都能舍下。你我,只当从此陌路吧。”

    鬼眉看着池凤卿,心落谷底,一路急赶也追不回来。预料中的绝望应声而来,原来,还是这样叫人不能承受。对面那双从来云淡风轻的眼睛,此刻带了伤,带了痛,带了苦,带了涩,甚而和她一样带了绝望。只是,没了爱意,也没有恨意。

    无爱无恨,从此陌路。

    鬼眉明知无力,还是挣扎劝道:“你离开鹏城吧,我并不想与你为敌。”

    “你已经选择了与我为敌!边关大军压境,我不信与昭岚无关。那瀚宇和朝旭,或者还有你,想来是早有默契了。你既选择了同他们一道,便是彻底放弃了我!今日,我不与你动手,但是来日,我们只有对面刀戈的缘分。”

    那双不曾有过怒、不曾有过怨的眸子,竟起寒霜。

    鬼眉心里抖得厉害,甚至衣裙下的手脚也在发颤。

    终是只剩下对面而立,举刀相向了么?

    “那就,来日刀剑再会吧!”鬼眉怔忪过后艰涩回道,随即漠然转身,疾步而去。依然没有解释,解释亦是改变不了对面而立的事实,是何因由,无差。

    罢了,既是以用意不明的谎言开始,那便以解释不清的谎言结束吧。

    “那就,来日刀剑再会吧!”

    看着鬼眉说完这句,决绝而去,池凤卿的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了,只是死一般的沉寂。在梅花树下枯坐了一宿,直到次日宫人四处寻他,才木然起身,谁也不理地步行回府。

    登阶跨槛,往内宅深处走。一路之上,入眼皆是那叫丹影又或是鬼眉的女子,留下的影子。一处处,一幅幅。或是冷冷清清独自行走;或是豪放爽朗与人抱坛饮酒;或是娴静安然听他抚琴;或是娇笑戏语同他打趣......自她搬去冯府,便只剩了影子。只是那时候,他的唇角还挂着笑,因为知道她还会来,然后与那些影子重叠一处。

    如今,影子,也就只剩了影子。或许,连那脚下默然相随的都比不得。手一伸,只剩了一团散入空中无法触摸的虚妄。

    踏进寝居,墙上还挂着那幅当日在碎玉江上偶遇后,即兴而作的朱砂绘卷。银月照人,长袖善舞。身姿还是那样美,面容,还是那样朦胧一片,至今也无法看清。在乎了,欢喜了,走了,空了。这画卷上的人,曾是一缕仙魂,勾了他的心;然后,那仙魂从画中而来,叫他满心欢喜;如今,那缕仙魂走了,只剩了一幅什么也没有的单薄的色料,一团模糊、干涸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