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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兄嫂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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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兄嫂上门

    邱晨心头一跳,略略调整了一下紧张的情绪,放下手里的食材,迈步走了出去。

    对于海棠的娘家,邱晨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虽说这个时代闺女出嫁就成了别人家的,可真心疼爱闺女的人家,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是会多有照顾。更何况,就邱晨醒来后所见的情形,海棠在林家的生活真足可以称得上是艰辛非常。

    若说之前也还罢了,可在林升死讯传来,海棠大病一场的情况下,明明给娘家捎了信去,别说来人探望照料,就是连个信儿都没见!

    若非她醒来采药卖药,这会儿杨家来人只怕都看不到海棠和两个孩子了,将近两个月下来,饿不死恐怕也流落街头沿街乞讨去了!

    如今,她炒药卖药,林家的日子好过了,衣食不愁了,这个娘家才姗姗来迟……

    不过,她现在并没有把这份不以为然表现出来,毕竟她不了解情况,还是收敛情绪,小心谨慎地见了人再说吧!

    大门外,兰英正引着一辆车往林家这边过来。

    赶车的男人穿了一身黑色棉裤袄,身材高大,面皮黧黑,容貌周正却也普通,带着农村汉子特有的憨厚和淳朴。一手握了根赶车的鞭子,辨鞭梢拴着一簇红缨,随着行走一跳一跳的,挺好看的。兰英和一名妇人热络地说着话,并排跟在车侧,那妇人容长脸,身材微丰,容貌同样不算出色,带着微笑的眉目间,掩藏不住的忧心让她一直微微皱着眉头,而使得整个面容带了丝苦涩之意。

    邱晨站在大门口,嘴角微微含了一点笑意,默默注视着一行人渐行渐近。她没有莽撞上前迎接,别说她根本不知来人是谁,就是知道,这会儿她也有些懒得应对。

    不容她多想,那赶车的男人已经看到邱晨,立时就喊了一声:“小妹!”

    一个壮年男人这么一声情真意切地呼唤,竟带了哽噎,还是让邱晨心头一颤,竟自难抑地生出一股激动之情来,几乎控制不住地就要迎上去。

    克制住那股莫名的激动,邱晨在心中暗自琢磨,这两人都是一脸淳朴厚道的模样,一脸憔悴一身风尘,显示着他们一路赶来的辛苦。且这汉子的表情也不似作伪……难道,杨家姗姗来迟,真的是有不得已的缘由?

    邱晨虽然性情冷淡,不善交际,但毕竟也只是一个人。她虽然不是海棠,但困苦挣扎中,有人远途奔波过来专程探望,还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温暖。每个人都希望被人惦念,更不要说这种血浓于水的亲人的关切和记挂。

    片刻,那男人已经赶着车到了近前,也不管后边的妇人,哥哥松开马缰,撂下鞭子,几步走上前来,伸手抓住了邱晨的手臂,红着眼上下打量着:“妹妹……你受苦了!”

    一句话未落,竟湿了眼睛,又连忙转了头把眼泪抹去。

    这会儿,邱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维。她脸上想要挤出丝笑意来,却很是勉强,倒是应了一个‘强颜欢笑’。

    “哥哥!”邱晨应了一声。

    这个时候,少说少错,真让她掏心掏肺的表达亲近,邱晨也来不了。虽然有些莫名地激动,却毕竟没有什么感情。

    这边兄妹俩各有肚肠,那边车上的妇人也紧跟着走了过来,一脸戚容唤了声:“海棠!”竟已流下泪来。

    邱晨咧咧嘴,心里直嘀咕,这个娘家哥哥不靠谱,咋不知道给介绍一下呐……主要是农村妇人过了三十就都穿着一身青黑,根本区分不出年纪来。而且,这里的人结婚生子都早,三十多岁当奶奶在正常不过。这妇人……邱晨实在是不敢张口乱喊,谁知道是嫂子还是……娘亲?

    她笑了笑,正琢磨着没办法回应呢,兰英在旁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强笑道:“海棠妹子,大哥大嫂赶了大老远的路,有什么话,还是到家里说吧!”

    阿弥陀佛!兰英真是好人啊!

    自从听兰英说起娘家后,邱晨侧面地从兰英口中套了一些信息,太过详细的没有,但大致人口组成也算了解了。

    海棠娘家在隔着刘家岙一百多里地的杨家铺子,以赶大车为生,虽谈不上富裕,却也算不错的人家,至少不会吃不饱穿不暖。

    海棠上边只有两个哥哥,大哥杨树勇三十五岁,娶妻周氏,育有三子,依次分别是长子杨俊文,十六岁;次子杨俊书,十一岁;幼子杨俊言七岁;二哥杨树猛三十岁,妻赵氏,有两子。依次是杨俊章,八岁;次子杨俊礼,三岁。

    这位大嫂周氏比杨家大哥杨树勇尚大两岁,今年三十七岁,农村人又保养不上,衣着打扮也不行,自然显得老气,也难怪邱晨不敢认人。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邱晨也就镇定了些,顺着兰英的话,道:“嗳,嗳,还是兰英姐说的对,我这一见到大哥大嫂,都欢喜的糊涂了。大哥大嫂,先进家里吧!”

    周氏和杨树勇对视一眼,两人也都收了戚容。杨树勇自去赶了车进门,又收拾着卸车。邱晨和兰英则领着杨家大嫂周氏进了门。

    “大嫂,这么老远的……让你和大哥受累了!”邱晨琢磨着自己毕竟是主人,娘家人来了,也不能闭着嘴巴不说话啊,于是一边领着妇人往里走,一边试探着开口。

    “妹妹,你这是说的啥外道话。”周氏很善谈,几句话就把前因后果交待的七七八八了,“自从知道了你的事儿,咱爹娘都急得吃不下睡不着的,恨不能一步迈过来。只是,你也知道,咱爹腿脚不方便,咱娘的身子到了春天就不好,加上你这事儿一急,咳喘的更厉害了,根本下不了炕,一时也离不了人。我和你哥也是因为请大夫耽搁了,好在咱娘吃了药好些了,就催着我和你哥快点来……”

    “大嫂,咱……娘没事儿吧?”邱晨‘急切’地问道。

    “哎,哎,没事儿,你也知道,咱娘是年轻时候作下的病,吃了药已经好多了,不再一夜一夜的喘的睡不着了!”周氏一边回答着邱晨的询问,目光一边四下里寻找,道,“咋没看到福儿和满儿?俩孩子还好吧?”

    “嗳,劳大嫂记挂了,两个孩子挺好,刚刚还在院子里玩儿呢,这会儿不知跑去哪里了。”邱晨笑着应承。

    听周氏解释了未能及时赶来的缘由,又见这二人倒似是真心牵挂这个出嫁的妹子,邱晨心中之前那点子介意也淡了些,却仍旧谈不上什么亲近。不过,还是在心里庆幸,这杨家老大夫妇看起来还好,不是那种算计刻薄的极品亲戚。

    邱晨引着这位娘家大嫂进了屋,在里间炕上坐了,从茶窠子里给大嫂倒了水,递过去:“大嫂,先喝口水吧!”

    周氏的目光从房间里的家什上收回来,接过水去,温和笑道,“赶了一路,还真是干渴了。”

    “嗯,让大哥和嫂子跟着担心了!”邱晨客套着,转身想出去看看杨家大哥,就对兰英道,“兰英姐,你陪着我大嫂说说话儿,我去看看大哥。”

    兰英答应着,周氏却出言阻拦着:“你不用管,你大哥卸了车自会进来。”

    邱晨哪里不知道人家这是客气话儿,笑着走出里屋。

    着出了屋,邱晨抬眼就看到杨家大哥已经卸了牲口,大车和牲口都放在了院子的角落,并从车上拿下一些带来的草料来喂上了,此时正抗着一条沉甸甸的口袋,一手拎了个篮子往屋里走来。

    “大哥!”邱晨叫了声,赶紧上前接了篮子。

    “嗳,这是些高粱,已经磨好了,你先吃着。”杨树勇闷声闷气地说着,走进屋,将口袋靠着屋山放好,就又往外走,“你先进去吧,车上还有点儿咱娘让拿的小米豆子,我去拿下来。”

    片刻,又拎了两个小一点儿的布口袋进来,“这是咱家的小米磨得面子,另外这个口袋里是点儿扒豆,咱娘说你最爱喝扒豆粘粥。”

    邱晨已经将篮子放了,打了半盆水,这时就将布巾递给杨树勇:“咱娘和大哥你都是真心疼我……大哥,先洗把脸,这一路累坏了吧!”

    “嗳,不累,不累,我和你大嫂早起了会儿,一路顺遂,没啥事儿,你别担心!”杨树勇摆着手说。

    杨家铺子距离刘家岙一百二十多里,杨树勇所说的早起了一会儿,恐怕是从半夜就开始赶路吧。她刚才注意到,两个人都一脸倦容,特别是杨树勇,眼睛里都是红红的血丝。

    邱晨瞧见停在院子里的大车上,铺着一铺被褥,显见,是路上用来保暖的。唉,这一路抹黑赶路,真是遭了罪了!

    鼻子有些发酸,眨眨发涩的眼睛,邱晨走了去,将大车上的被褥抱下来,搭到晾衣绳上,回身,杨树勇已经洗好了。

    邱晨道:“哥,你快进屋歇歇。”

    杨树勇答应着,却没有动,目光看着院子东南角的炒药棚子,笑着和庆和家的、青山媳妇招呼:“我这妹子在这里多靠大伙儿照顾帮衬了!”

    庆和家的和青山家已经分好了药,正在装麻袋,听到杨树勇的话,连忙笑着道不敢当。

    邱晨就拉了杨树勇的胳膊往屋里走:“哥,你快进屋歇歇吧!”

    踏进屋门,邱晨把炒药雇人的事儿和杨树勇说了。当然她怎么学会认药炒药就换了个说法,还是跟流浪老者学的,只不过时间地点变成了成婚后的刘家岙。

    杨树勇听了,脸上一阵欣慰一阵感叹:“你能有这么个本事儿,我也算放心了。回家和咱爹咱娘说了,俩老人也差一惦记了!”

    “嗳,大哥回去好好和咱爹娘说,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孩子们也好着呢,小叔也懂事,甭让二老惦记。等过些日子,我就领着孩子们回去看他们二老。”说着,让杨树勇在炕沿上坐了,也倒了一杯水递到大哥手里。照习俗,男客上门一般是不坐炕的,可惜林家太过寒酸,连套待客的桌椅都没有,也讲究不起来了。

    让大哥大嫂安坐,邱晨则又来到外屋。家里就做了一个菜,来了客人就不够了,火烧也要再做几个。幸好,早上和面和得多,这会儿也便利了。

    兰英闻声也走了出来帮忙,邱晨就把烙火烧的活儿交给她,自己则拿了一块咸肉清洗切成片,再泡上条海带,炒个海带肉片,再炒个葱炒鸡蛋,也就差不多了。

    大嫂周氏也出来想要帮忙,邱晨哪能让她再动手,周氏也没进屋,就坐在灶坑前烧火。一边儿絮絮地和邱晨、兰英说着话,杨树勇在里屋也不时地搭一句。因为说的大都是杨家铺子的人物事情,邱晨答不上话,大多时候跟着听不做声,偶尔问到她,也只能哼哼哈哈地应付过去。杨树勇和周氏只当自家妹子心情不好,不爱多言,倒没多想,反而暗暗地多了些怜惜。

    不过一会儿,林旭也放学回来了,互相见过之后,自有林旭在里屋里陪着杨家大哥说话。三个妇人在外屋忙乎着做饭。

    很快,兰英就烙好了十多只火烧。邱晨做的一个海带炒肉,一个大葱炒鸡蛋也出了锅。

    看着邱晨轻松地收拾出三个菜来,不是肉菜就是炒蛋,而且看得出来,不是充门面,肉和鸡蛋都放得量足足的。作为主食的火烧都是白面不说,还加了油盐、糖芝麻等,比馒头可要稀罕的多。杨树勇看着妹妹饭食好,也能放心一些,也为妹子日子好过高兴。而周氏掌家惯了,结合林家的房舍、家什,就难免有些不赞同。有点儿钱不攒着,这么大吃二喝的,也有些太不会过日子了,心里就打算着,瞅个机会说说自家小姑子,日子好过了,也不能这么漫撒钱儿!

    阿福还有山子石头栓子几个皮孩子,吃完了火烧,也都跑了回来。灵芝领着阿满,两个小姑娘毕竟慢些,跟在后边也走了进来。

    一进门,阿福阿满就扑进了邱晨的怀里,邱晨给两个孩子擦擦脸上的汗水,将他们带到大哥大嫂面前,“阿福阿满,快叫大舅大妗子!”

    两个孩子显然与姥娘家人不熟悉,偎在邱晨身边有点儿认生,不过还是乖乖地叫了人。杨树勇笑着伸手将阿满抱在了怀里,周氏则揽了阿福,给他拨拨汗湿的额发,一边儿端详着,摸了摸孩子的肩背,道:“嗯,福儿这孩子看着就机灵,就是这身子骨儿有点儿瘦,瞧瞧这脊梁上都没有多少肉,海棠啊,你得多给这孩子吃点儿。这以后,你可就……”

    周氏说到这里,想到自家妹子以后漫长的守寡岁月,不由得红了眼,旁边杨树勇呵斥道:“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当着孩子们的面儿呢!”

    “嗳,嗳!”周氏连忙收了戚色,擦了擦眼角,展开一个笑来,然后柔声逗着阿福和阿满说话。

    邱晨和兰英就去将炕桌安置了,把菜和火烧端进来。原本邱晨想着带兰英三个妇人和几个孩子都一起吃的,却被兰英拒绝,端了一盆卤肚儿和一篮子火烧,叫上栓子石头一大帮孩子,一起去了外边分药的案板上,与庆和家的青山媳妇一起吃,将屋里的空间留给这一家人。

    杨树勇周氏半夜就起来赶路,只吃了点儿自己带的冷干粮,这会儿也早就饿了,邱晨准备的菜色丰富,火烧也焦香可口,自然吃的香甜。吃的差不多了,邱晨又冲了几碗油茶端上来。

    杨树勇喝了一口油茶,咂咂嘴,满脸就都是舒心的笑了:“海棠,你这炒药的活儿做了多久了?以前捎信咋都没提?”

    邱晨抱着阿满喂着油茶,心下暗道:来了!

    “之前,想着有孩子他爹依靠,家里也有几亩田,粮食也差不多够吃,我再做点儿绣活儿贴补贴补,也就差不多了。可那信儿传来后,我病了一场,绣活儿就做不了了,看病抓药又把家里的粮食和不多的银钱都给折腾了,没办法,这才想起炒药的事儿。其实,也是赶巧了,镇子上的药铺正好要收这种药。如今倒是能卖些钱,日子也宽妥些了。”

    邱晨尽量注意着避免引发人怀疑的话题,三言两语却也把自己炒药制药的前因后果交待清楚了,就又笑道:“大哥大嫂,你们别看我这房舍院子不像样儿,就担心我,其实,我是怕带着几个孩子,太暴发了招人眼,前几天春会赶巧了买了架马车,不巧的,昨天村里有个妇人摔了去镇子上看诊赶了去,还没还回来。”

    “哦?还买了马车?呵呵,看来你的日子真是好了。等回家和咱爹娘说说,也让他们二老跟着高兴高兴!”杨家时赶车的出身,对马车自有一份特别的感情,听说妹子连最少二十两的马车都置办了,这日子是真心好过了,也算是放了心。

    旁边周氏听了,也暗暗歇了劝着邱晨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心。

    午饭后,邱晨让林旭带着杨家大哥去东厢里歇歇,她则带着两个孩子,陪着周氏在大炕上午休。

    姑嫂俩哄着孩子,周氏就开始絮絮地说起杨家铺子的诸事来,邱晨小心地答应着;继而周氏又询问村人可有欺负的,邱晨自然只说好;然后,周氏又小心地试探邱晨以后可有什么打算,邱晨知道,这是问她是否打算改嫁了,虽说她并没打算一辈子替林升守寡,可这话也不好说,只说小叔和孩子们都小,家里日子如今不难过等话,含糊了过去。周氏听这话也是常理,再说林升死在边关的消息刚刚传回来没多久,此时谈再嫁日子也太短,也就转了话题,絮叨起过往来。

    “今儿看到阿满,我就想起我刚过门儿时你的模样,小妮儿真真和你小时候一个模样……长大了也必定是个好模样的……你那会儿,模样就出落的十里八村儿没有比得过的,咱爹咱娘都想着给你找个日子宽妥的人家,富富裕裕地过日子。也有的是那县里的镇上的富户上门说亲,你都不肯应承。可挑来挑去,你却看上了只去了一回的林升……虽说林升救了咱爹一命,可毕竟家里日子太艰难,还拖着一个弟弟,又连个帮衬的近支亲族都没有,咱爹娘都不愿意,你却看好了林升的为人……那时节,你二哥刚娶了亲没多久,咱娘常年吃药,再加上咱爹断腿后延医抓药的,家里拖了一腚饥荒,连件像样的物事都没能给你陪送,唉,说起来,你这几年是真真遭罪了,咱爹咱娘每回提起来都忍不住抹眼泪。等咱家好过些了,再过来,你啥都说好,给你带点儿啥来你都不要……如今,看你日子好过了,人也通透了,再说给咱爹咱娘,他们二老也能宽宽心了……”

    毕竟周氏赶了一路也累了,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缓含混,渐渐睡了过去,邱晨这才算是舒了口气。

    替他们盖了盖被子,邱晨轻手轻脚地下了炕。

    原来,曾经的海棠还是那么个执拗性子。听周氏的话音,海棠因为当年婚事与父母产生了芥蒂,竟一直耿耿不忘,之后连父母亲人的帮助也不要,只为赌一口气么?

    邱晨默默地摇摇头。

    就她如今看来,杨家父母不同意海棠与林升的婚事,也都是为了自己女儿着想。可作为当事人的海棠,阻碍了她和爱人结合,或许就会难以接受,甚至之后经年仍旧耿耿于怀……两人立场不同,邱晨也不想批判什么,只不过,经过了解之后,确定了杨家都是朴实憨厚之人,对待自己,或者说对待‘海棠’都没有作假算计之心,她不由就真的生出了几份亲近之意来。

    人活在世上不容易,她既然来到了这里,占了人家闺女的身体,顶替了这个身份,自然也该尽到作为女儿、妹妹,甚至姑姑的责任。人是感情动物,需要各种感情的交流和抒发,处好关系,有亲近之人往来,互相扶助,互相关怀,也是很让人欢欣愉悦的事情。

    姑嫂俩说话不觉时间,她出来林旭已经去上学了。也有送药的开始上门。

    邱晨理了理头发,就去前边忙乎。送药的不少,大魁媳妇倒是没有再来搅闹。

    药收的差不多的时候,院子外传来马蹄踏踏的声音,隔着篱笆墙,大老远就看到自己的栗红的马儿,二魁坐在车辕上赶着车。是二魁两口子回来了。

    邱晨正好收完了药,自然就快步迎了出去。兰英和庆和家的、青山媳妇则都有活儿忙乎着,稍稍慢了半步,才跟在后边出来。

    一众人将二魁两口子送到兰英家的西厢房里,兰英抱了些柴禾过来,烧着炕,就和庆和家的、青山媳妇一起回了林家。

    邱晨则停了一步,待兰英几个离开,二魁也去林家送马车,这才坐在炕沿儿,和二魁家的说话。

    关于分家的事,该安慰也安慰了,更何况邱晨知道,能够分家出来,哪怕是没得什么财物,二魁媳妇也不怎么在乎,于是就直接将自己打算好的,和二魁家的说起来。

    旁人都离开了,只在邱晨面前,二魁媳妇也就不躺着了,起身要去给邱晨倒水。

    “你别和我客套,快来坐下。”邱晨拉着一脸感激掺杂了些许窘迫的二魁媳妇坐下,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袋子来,递过去。

    二魁媳妇疑惑地打开袋子一看,登时慌张地推了回来,“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袋子里是前天大伙儿凑得钱,因为二魁媳妇并无大碍,所以抓药也没用多少钱。一共凑了一两银子两吊八百二十五文钱,抓药花了五百文,还剩一两银另两吊三百二十钱。邱晨又给添了一两银,一回给二魁家拿过来了。

    交待了钱的来历,邱晨将钱袋子放进二魁媳妇手里,又道,“你们如今这境况,什么都需要重新添置,且拿着先用,人只要好好的,债可以慢慢还。”

    二魁媳妇攥紧了钱袋,红着眼点点头:“我明儿就去做被子!”

    邱晨连忙笑着摆手,又低声道:“你可别急,咱们怎么的做戏也的做全套了呀,你明儿就去做活儿,那不就露陷儿了。你啊,明儿好好歇一天,这家里的物事儿也要拾掇拾掇。后儿,你再过去做活儿也不晚。那被褥我又不急等着用,你甭着急上火的。”

    接着又道:“另外,我想在后院建个马棚,需要用人帮几天忙,我就想过来问问你,二魁得不得空。”

    看到二魁媳妇想要开口,邱晨抬手止住她,道:“你别急着答应。等会儿二魁回来,你和他商议一下,每天我给八十文钱,管两顿饭!”

    二魁一家子被净身出户,别说田地,连房屋都没得一间,自然也就没有地里的活计要忙,即使林家不提盖马棚的事儿,安顿下来二魁也要去找伙计赚钱养家的。林家这么及时又近便的活计,二魁媳妇怎么肯不答应。

    这么优厚的报酬,二魁媳妇哪里不知道是邱晨变着样儿地帮衬他们,心中感激,自然连连应承:“二魁懂得不多,就是有把子力气,有什么脏活累活儿尽管让他干!”

    邱晨知道太客气了,反而让二魁家的不自在,也就笑着应了。

    然后又嘱咐二魁家的还是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就起身告辞,将要下炕送她的二魁媳妇按在炕上,转身出了门。

    回到家里,大哥杨树勇已经起来了,正在后院围着栗红马儿打转儿。

    看到邱晨过来,杨树勇一脸惊喜地问:“妹妹,你这匹马真是从春会上买的?不少银子吧?”

    邱晨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确是在春会上买的。刚刚我也和大哥说了,是凑巧了买了这套车马。没花多少银子,连马带车一共花了二十两。”

    “二十两?还连马带车?”杨树勇惊得几乎跳起来,貌似还有些不相信,连连摇头道,“别说还有车了,光这匹马最少也得八十两开外。你是不认识啊,这马可是大有门道。这可是漠北的名马胭脂雪。虽说你这匹只有胭脂,没有雪点儿,但也是极难得了。平日里,这种马根本不会流入集市,都会被直接送入军中充当战马。……”

    充当战马?邱晨心中一紧,若是被人发现她一个农户用了这种马匹,会不会被收缴?更甚之……会不会因之获罪?

    继而,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怒气。她就说了,那个青衣人干嘛不认不识地让人帮她挑马,好嘛,原来这后边还给她挖了这么个坑呐!

    那人一定知道这种马要充军老百姓不能随便买卖,也就是自己这个天外来客,傻乎乎的啥也不了解,居然就睁着眼跳进了坑里……亏得之前还自以为得了便宜呐!

    惊疑间,就听杨树勇略一沉吟,接着道:“我寻摸着,你这匹马之所以流落到春会之上,可能因为是一匹骒马。骒马充当战马战力略有不足,但对于我们农家人来说,却是最难得的好处。这匹马刚刚我看过了,刚刚满两岁口,再过一年,就能下马驹子了。胭脂雪啊,一匹马驹子也绝对不低于五十两,若品相好于这一匹,那价格还可能翻一番,甚至几番,胭脂雪点一样不少,模样周正体格强健的儿马,甚至能卖到五百两以上。”

    说着又摇摇头,话虽这么说,但要想进一步改良马匹的品质,也得有血统更优良纯正的儿马才行。在村子里像这匹栗红马儿一般的已属罕见,更别提血统更纯正的马儿了,想要找来一匹儿马与这匹骒马相配,又谈何容易。还是可惜了!

    听杨树勇这般说,邱晨也就放下心来。既然杨树勇都没有表现出担心害怕来,想必一匹马也不会带来什么灾祸。倒是对小马驹值多少钱没多么在意,也没注意杨树勇之后的摇头惋惜。

    邱晨这人平日大大咧咧,待人接物也不算热忱,但她有个毛病,那就是只要被她接受的人或物,她都极护短,而且轻易不肯舍去。想来,将来栗红马儿即使产了小马驹,她也舍不得卖了去。不卖,值多少钱就没多大意义了。

    刚刚杨家大哥大嫂谈及家里事儿,邱晨都搭不上话,她也察觉到杨树勇周氏都有些情绪低落,这会儿看到杨树勇对马匹这么感兴趣,登时有了注意,于是笑着道:“大哥,你别只看那马儿啊,你看看我这车架,怎么样?”

    说着,邱晨还朝着杨树勇挑了挑眉,流露出一股子小儿女的娇憨之意来。偏偏杨树勇最熟悉的妹妹就是那般骄傲活泼的性子,邱晨一个无心的表情,竟让杨树勇真正高兴起来。

    他有些不舍地放开栗红马儿,凑到那车架前,细看了片刻,就哈哈笑道:“妹妹啊,你这回可真是捡了大便宜了。这车架别看旧了些,可通体都是成材的枣木打造。打制这样一架新车,至少也要三十两银子啊!嗯,这车用的有些年头了,从这些残漆看,至少油了七八回了,大户人家一般都是一年油一遍新漆,照这么推算,这架车至少用了十年了。不过啊,即使十年,这车也只是稍有磨损,檎铆可是没有丁点儿走样。爱惜着用,再用二十年也不成问题啊!”

    邱晨得了这套马车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占了便宜,却也只以为占个十两八两便宜而已,听杨树勇这么一番解说,两厢里合算起来,竟至少有几十两好处!她这何止是捡了便宜,这简直是捡了大漏儿啊!虽然,这漏儿貌似有人故意放水之嫌!

    杨树勇将目光从车架上收回来,一转眼就看到妹妹一脸惊诧,杏眼圆睁小嘴儿微张,虽是妇人打扮,却生生让他恍惚看到了妹妹小时候活泼可爱的模样来,心底那丝丝疑惑和疏离感片刻烟消云散,忍不住抬手放到妹妹的头顶用力揉了揉,看到妹妹回过神来朝着他嘟起嘴吧来,就爆出一串哈哈的笑声。

    “哈哈,我还以为妹妹眼力长进了,看你这样儿倒是误打误撞上了。也就是你福运深厚……”杨树勇满心高兴的顺嘴说出了这么一句,却猛地想起妹夫刚刚传来的死讯,那笑声不由戛然而止,略顿之下,杨树勇终不忍在妹妹眼前流露出什么哀戚之色来,咧咧嘴,牵了栗红马儿,匆匆扔下一句,“我牵着马儿去溜溜,你和你大嫂说一声。”

    邱晨答应着,杨树勇已经牵了马走远了。

    走到香獐子棚那边,拿了草喂给大小香獐子一家。邱晨怔住了,片刻,手心的湿热触感让她回过神来,就见小香獐子正睁大了一双黑溜溜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还不时地伸出舌头来舔舔她的手心,那模样好像是提醒她冷落了它似的!

    这小家伙腿上的伤好了后,是越来越调皮了。

    上前,将小家伙抱住,邱晨转身在车架上坐了,伸手拿了一瓢喂马的细料给小香獐子吃。两只大香獐子也凑乎过来不客气地吃起来,邱晨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两只成年香獐子也已经不排斥她的碰触,只是有些不耐烦地甩甩头,哼哧一声,反而惹得邱晨呵呵直乐。

    “既然在这个家里安顿下来,那也得给你们起个名字啊!”歪着头看着雄麝长长地獠牙,邱晨就想起了电影中的龅牙苏,于是笑眯眯地道:“你就叫苏苏吧!”

    “你叫苏娘子!”这只是母麝。

    “你,就叫小小苏吧!”这只小香獐子也是雄性,将来也会长出一对龅牙!

    邱晨念叨着几个名字,脸上表情不知是笑还是什么,只觉得,前院里兰英三人和几个孩子说闹笑骂,热闹而欢快,反衬的后院格外的寂静清冷。

    她躲在这里,就像她独自一人看着这个世界,没有人懂她,理解她!

    她为了生存不得不融入其中,却又永远地独立在整个社会之外,无比孤独!

    龅牙苏……小小苏……终究还是忘不了那几十年的生活,那个曾经熟视无睹的世界……甚至连从不被她待见的无厘头喜剧和讨厌无比的广告,想起来都让她怀念,亲切……她终究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啊……

    念叨了一会儿,邱晨自己又哑然失笑,将小小苏放回棚子里,给苏家大小又加了两瓢细料,拍拍手,嘴角挂着微笑,神情轻松地回了前院儿。

    正如她刚刚听到的,阿福阿满已经起了晌儿,山子、石头、栓子、灵芝和二虎几个孩子又都凑了来,一大群小孩子聚在院子里吹泡泡,兰英几个一边儿干活,也一边儿看着乐呵,偌大的院子里笑声闹声响成一片。

    转了转目光,没看到大嫂周氏,邱晨就洗了把手进了屋。

    里屋的炕上,周氏却铺了半成品的大褥子在飞针引线地做着。

    因为日头偏西,糊了纸的窗户透光又不好,里屋的光线很是有些暗淡。邱晨走进来的脚步声轻巧,周氏没有听到,几针用完了线,就又拿了线轱辘纫针,或许是长年累月灯下做针线的缘故,也可能是光线太暗,周氏歪了身子凑近窗户去借那一丝光亮,就这时,周氏鬓角的一丝白发刺痛了邱晨的眼睛,那一刻,她恍惚回到了小时候,看到了外婆坐在老房子里的炕上,也是这样凑近窗户去借那一点点天光……

    那时候,小小的她就暗暗发誓好好读书,长大之后好好孝顺外婆,让外婆再不用那般勤劳。可惜,高考那年,没等她接到录取通知书,外婆却突发脑溢血去了,她只能拿着通知书到外婆的坟前,念给外婆听……

    也正是从那个夏天,邱晨感觉自己再没了亲人的牵挂,虽然各自组成新家庭的父母会按时给她邮寄学费生活费,但,却再没有人天冷担心她衣服单薄,天热担心她中暑苦夏,天黑了,会掌一盏灯在窗前,等待晚归的她回来……

    冰凉的泪水缓缓滚落,顺着脸颊淌下来,在脸颊下一滴滴落下去。那冰凉的湿意将她从回忆的悲伤中唤醒,仰起头无声地叹了口气,邱晨抹去眼泪,再抬起眼睛,除了眼圈儿稍稍有点儿发红之外,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

    “大嫂!”邱晨软软地唤了声,看到周氏抬头,她又笑着道,“大嫂,您这么大老远儿地过来就够辛苦了,怎么又做起这个来?”

    “呵呵,闲着也是闲着,我看你这被子做了半截儿,顺顺手就给你做起来了。对了,这一床马上就做完了,我看你箱子上还放了那么多纕子,是不是还要做?你说说做什么样儿的,这会儿天还早,到黑儿还能做一床呢!”周氏一边说着,一边儿手下不停,眼瞅着一床大褥子已经缝合完成。

    邱晨听了这番话,是又温暖,又不忍,连忙笑着打诨:“大嫂啊,你这么大老远过来看我,我可不能抓着你做苦力。好啦好啦,这一床做完就成了。走,我正打算在后院建个马棚子呢,这会儿也该送木料过来了,你给看看,可有我疏忽了的地方。”

    好说歹说地,把周氏从炕上拉下来,姑嫂俩想跟着出了屋。果然如邱晨所说,满囤已经送了些木料过来,还有锯子斧子之类的工具,也一回都放到了后院。另外,因为林家来了客人,满囤娘还让满囤捉了一只公鸡送了过来,让邱晨招待客人。

    邱晨拉着周氏出门,阿福阿满就欢叫着跑了过来,这个叫娘亲,那个叫妗子,红扑扑的小脸黑湛湛的眼睛,欢实的像两只绕着腿的小狗儿。

    邱晨拿了帕子给俩孩子擦了脸上的汗,凑近了才发现,两个孩子身上穿的都是新衣,而且不是她找人做的那些,布料款式相差不大,针脚儿却明显精致细密的多。

    眨了眨眼,邱晨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不由笑着点了点两个小东西的脑门儿,嗔怪道:“你们啊,穿了大妗子做的新衣服,可谢过妗子了?”

    阿福阿满笑嘻嘻地立刻扑到周氏面前,乖巧地行礼道谢,倒惹得周氏一阵疼爱,搂在怀里挨个亲了亲,这才放了两个孩子去玩耍,她则直起腰对邱晨道:“你这会儿也学会跟嫂子外道了!不过是两套小衣服,能用多少料子多少工夫,还值得你这么郑重其事的。”

    邱晨自然笑嘻嘻地顺杆儿道:“才不是和大嫂外道呢,这不是教孩子们懂个礼嘛。呵呵,大嫂这么好的针线,我是看着眼馋的,高兴还来不及呢,才不会和大嫂外道。”

    说着,姑嫂俩说笑着去了后院儿。

    在后院里转了转,周氏看了三只香獐子也挺好奇,又谈论了一回建马棚的事儿,倒是没挑出哪里需要改进。

    不过,看着屋后尚显荒凉的山坡,周氏沉吟了一回,开口道:“海棠啊,我有个想法你听听……你既然找人修马棚,怎么着也是折腾一回了,不如连后院的院墙也给拉起来……我看着这后院的山可挺荒的,现在还好,过几天草木长起来,藏个人藏个野物儿的,可是容易得很。”

    邱晨看了看低矮破旧的篱笆,再看看后边的山坡荒林,不由也有些意动。

    正琢磨着,杨树勇也牵着马儿转了回来,听到姑嫂俩的对话,也接话道:“是啊,你这院子是不太牢靠,原来也就罢了,如今……还是把院墙拉起来更安心些。”

    说着话,杨树勇又难免提及妹妹如今的处境,话说出口,又怕招惹了妹子伤心,急忙借着拴马的动作,偷偷地打量着邱晨。却不知道,邱晨根本对那个已经不在的男人没啥感觉,对自己如今这个新寡身份虽有些不满,但却根本谈不上悲伤,所以也就根本没在意杨树勇说了什么,正微微皱了眉头在思量着建院墙的事儿。

    邱晨之前一直不敢翻盖房屋,只怕太过暴发了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经杨树勇和周氏这么一提醒,她才醒得,不一定要全部翻盖房屋,也可以先把院墙拉起来。家里就她带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孩子,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可是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更何况,那夜两只香獐子都能跳进院子里来,人或者其他野兽自然也能,香獐子只是虚惊一场,若是换了猛兽或者别有用心之人,可就不会那么幸运了!

    另外还有一事,林旭自从两只大香獐子跳进院子他没察觉之后,就每每半夜起床在院子里巡视几次。如此过了几天,林旭每天都一脸疲惫,原本稍稍长了点儿肉的脸颊,又再次消瘦了下去。邱晨以为他晚上用功,看书太晚导致的睡眠不足,还特意地嘱咐了他几回,却都没有好转。等邱晨有一天晚上喝多了水,夜里起来正好碰到林旭在院子里四下察看,这才明白了他脸上的疲惫之色从何而来。

    其他的原因不管,仅仅为了让林旭安心睡眠,她也应该把院子建起来。

    合计了一番,邱晨基本就把这个计划确定下来,然后又和杨树勇周氏商议建院墙的用料、人工等问题。

    奈何杨家住的是杨父年轻时盖的大屋,几十年了也只是适当地修缮,杨树勇两口子也从来没有张罗过盖房建院的,倒是没有太过详细的筹算,于是,周氏就建议邱晨讯个懂泥水工的老人来盘算盘算。

    一提泥水工,邱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满囤爹。那老爷子为她盘的灶台虽然只是个小活儿,用料盘算的却非常精准,开始准备下的红泥、土坯、砖头之类,样样精准,几乎没有误差!

    计议定了,邱晨和兄嫂回到前院,看兰英三人做完了活儿正要回家,邱晨就留了兰英商议。兰英略一思忖,也连连赞成。

    原来林家穷的揭不开锅,需要防备的只是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如今林家的日子眼瞅着兴腾起来,就难免招惹的村里有些人眼热眼红,没个院子阻挡,万一有人打着谋财的目的上门,就林家这孤儿寡母的,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危险?拉起院墙,虽说也不能完全杜绝某些人觊觎的目光,但一定程度上却能起到保护的作用。

    兰英又给出主意:“等院墙拉起来,我再去村子里给海棠淘换两只小狗来养着,夜里万一有什么事,也能有个动静!”

    周氏就在旁边笑道:“海棠在这里得亏你照应着,让我们放心不少!”兰英客套着,脸上却透出一股欢喜来。

    邱晨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也就答应下来,送了兰英出门回家。

    送走了一干外人,邱晨也动手做晚饭。中午做的火烧还有,昨儿蒸的馒头也不少,主食就不用再准备了,热热就成。邱晨让杨树勇张罗着杀了那只鸡,斩成鸡块,用热水焯了,然后放入铁锅内干煸到鸡肉变色,加入葱段姜片和大料酱油继续翻炒片刻,一次把汤添足,大火烧开后,放入发好的干蘑菇细火慢炖。上边就加了箅子热上馒头。

    大锅里炖了鸡,邱晨又支了小锅,生火炒了一个肉片干蘑菜心,一个虾皮萝卜丝,还有村里人送的茄子干儿,加肉炖了一道菜。四道菜都很硬实,也算是丰盛了。

    天擦黑,林旭放学回来,大锅里的鸡肉也炖熟了。因为二魁一家如今也住在兰英家里,邱晨舀了两碗让林旭送过去。

    将饭菜端上桌,一家大小围坐,香香甜甜地吃了晚饭。不等邱晨收拾完碗筷,兰英就陪着满囤父子过来了。

    邱晨将满囤爹和满囤让进屋,倒了茶,给跟着过来的栓子、灵芝拿了点心,这才坐下说话。

    平日家里诸事都是邱晨做主拿主意,今儿有杨树勇和周氏在,她就乖巧地陪坐一旁,却拉了林旭和杨树勇一起,和满囤父子俩商量拉院墙的事儿。

    满囤父子都帮着村里人盖过不少房屋,特别是满囤爹,木工活泥水活都做的机巧,所以每每村里有人建房,都会请他到场主持调度,算是刘家岙上得了场面的大把式!邱晨找上他们爷俩,也算是误打误撞找到了正主儿。

    喝了口茶,用力地砸了砸嘴,品味了一下令人愉快的茶香,满囤爹开口道:“福儿他大舅哇,福儿家这地基当初福儿爷爷在的时候圈的地念儿阔亮,要是拉一圈院墙的话,就耗费大了。这么大一圈儿院墙拉起来,不是个小活儿啊!”

    耗费稍大些,海棠拿不出来他们也可以帮衬帮衬,这回来,本就带了些银钱准备给海棠留下贴补贴补。如今看着海棠日子过得好,他们高兴,能够添上让她把院墙拉起来,也省的他们和家里老爹娘总惦记着。

    邱晨一听说及花费,自然就不等杨树勇说话了,笑着接话道:“叔,这个我不懂,就劳烦您和满囤哥受累了,用什么料,用多少人,您就全权裁度着办吧。其他的我不管,您就告诉让我掏多少银子就行。”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仗着那天陪二魁媳妇去回春堂的时候,已经和陈掌柜约好了,明天就会过来运罗布麻。

    这话一出,满囤爹都忍不住笑起来。老汉自觉受了尊重,虽然尽力克制却仍旧露出一丝得意来,笑眯眯道:“用度好算,你们先说说打算用什么材料拉院墙……是用石头打建脚上边用土坯,还是用石头建脚通体青砖砌……”

    邱晨这回就不再插话了,直接将目光投向杨树勇和林旭。

    林旭毕竟年纪小,没参与过这种大事。杨树勇稍稍一沉吟,见林旭不开口,也就不客气道:“既然让叔和满囤兄弟受回累,那就一次到位用青砖吧。而且,砌的高一些,就一丈高吧!叔,您给盘算盘算!”

    满囤爹听她如此说,不由暗暗吸了口冷气,石头建脚青砖墙,还一丈高……这么大的院子整个拉起来,得多少银子啊!

    啧啧,瞧人家这口气,还真硬实!

    继而,满囤爹又感叹,人家老杨家这是来给闺女撑腰来了,这是让刘家岙的众人看看,别看林家升子不在了,他们却没撇了闺女不管。真要有人想动什么心思,请先掂量掂量老杨家同不同意!

    惊也罢,叹也罢,都只是满囤爹心里想的。

    表现在脸上,也不过是捧着茶杯沉吟了片刻,满囤爹就将用料用工逐项都核算出来,最后合计,用石头青砖拉一丈高的院墙,用料用工合算起来,统共需要十八两银钱。

    杨树勇就道:“我赶车去的地方多,倒是认识清水镇的一家砖窑,别的活我干不了,拉砖的活儿就交给我吧!”

    如今,林家院子里可是停了两套马车,运送拉砖的活儿自然不用请别人。满囤父子没有异议地答应下来,他们去找人工。

    这件大事就算商量定了,满囤爹又和杨树勇商量开工的日期、时辰、乃至方位等等,听得邱晨一头雾水,心中奇异,却也知趣地保持着安静。最后,满囤爹和杨树勇商定,第二天由满囤爹去找东山的曲半仙给看日子时辰,以及院墙的起止走向,大门的方位等等有关风水习俗的事情。邱晨虽然有些不以为然,却没有出言反对。这就是这个世界普遍尊奉的习俗,她若是不想被人视为离经叛道,那就乖乖地闭紧嘴巴。

    临出门,满囤爹又嘱咐道:“盖屋打墙都算大事,明儿你们还是去村里的村正和村老们家里说一声。等到最后起门楼的时候,还要请他们过来坐坐!”

    杨树勇连声答应着:“这自然是应该的,多谢大叔提醒,明儿,我定让旭子领着福儿去给村里长辈们打招呼!”

    农家每逢大事,妇人们是没有权利代表家庭出头的,尽管林旭和阿福都还未成年,眼下的林家,能够代表这个家庭的也只能是林旭,甚至是福儿,而不是海棠这个守寡的妇人!

    商定了拉院墙,建马棚的事儿自然就要推后了,不然马棚子建起来后占地颇大,还会影响到拉院墙的工作。

    晚上,邱晨带着两个孩子自然和大嫂周氏睡在正屋的大炕上,杨树勇和林旭去东厢房的炕上挤一夜。也幸好如此,否则林家根本没有多余的被褥给客人用。

    躺在被窝里,邱晨将新做的大褥子暂作了被子,给大嫂周氏用,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仍旧盖了旧被子。一边轻拍着孩子哄他们入睡,邱晨和周氏一边儿夜话儿。

    “大嫂,听我大哥的话,明天你们不回程,会不会耽误家里的事儿啊?”邱晨犹豫了一阵,仍旧决定问出来。

    杨家靠的是赶大车拉货拉人赚钱过日子,杨树勇可是家里的一个车把式,更何况杨树勇两口子还赶了一辆马车过来。若不是想尽快赶回去,少耽误活儿,杨树勇夫妻又何必半夜贪黑赶路?杨家铺子虽然离刘家岙远,早饭后再启程赶路,一个白天的时间也完全可以到达的!

    周氏隔着被子轻拍着阿福,轻笑着道:“你呀,晌午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当了娘改性子了,这会儿看来,还是和为闺女时一样嘛,还是这么爱替人操心。”

    听着这话,邱晨有些暗暗的汗颜。她只是不想太拖累杨树勇夫妇罢了。换句话说,其实她还没有将这对夫妇当成自己的亲人,耽误人家太多,她会觉得过意不去,会觉得欠了人情。相信亲妹子对待亲哥哥应该不至于向她这样--见外!

    咧咧嘴,露出一个微笑,邱晨以无声对有声。周氏倒也没在意。

    仍旧轻轻地拍着阿福的脊背,轻言慢语道:“你就放心吧,你大哥心里有数,他要是觉得不行,自然不会勉强留下来。明儿有的是要你忙的,你还是别操心这些了,赶快睡吧!”

    既然周氏如此说,邱晨也就不再勉强。若是她表现的太过见外,恐怕也会伤了杨树勇一片疼爱妹妹的心意。

    因为心里惦记着事儿,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就醒了。

    周氏睡在炕头,微微地侧着身子,睡态安详。两个孩子睡得把胳膊伸出了被子,小脸儿都染着一层薄薄的红晕,同样睡得香甜酣沉。

    邱晨轻手轻脚地慢慢起身、穿衣、下床。原本以为这样就不会吵到其他人了,却不想她刚刚穿了鞋,周氏就已经掀被坐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呃,对于时辰邱晨还是有些糊涂,连十二个时辰有时候还会弄混,更别提看天色辨时辰了。

    没办法回答周氏的问题,邱晨干脆含混答道:“时间还早呢,嫂子再睡会儿吧!”

    周氏哦了一声,却摇了摇头,伸手摸过自己的衣服穿起来:“不了,今天的事儿多着呢,我起来给你搭把手儿,可别出现什么遗漏!”

    邱晨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却也感到被人体贴关怀的窝心,嘿嘿一笑道:“还是大嫂真心疼我!”

    惹得周氏鼻子发酸,笑嗔了她一声,两个笑着出了屋。

    简单洗漱之后,先生火烧水,又淘了米放进锅里蒸。人口多了,花样太丰盛做不来,没有花样则失于简慢,于是,邱晨想起那浓香丰富的炒饭,应该是这里的人很少或没有吃过的,早饭做炒饭,既有菜又有饭,一锅齐了。

    咸肉切丁,鸡蛋打在盆子里,又切了一点点白菜丁儿,葱花姜末必不可少,又去炕头窗台上剪了一绺蒜苗切成末。这就算是今日蛋炒饭的配料了,稍显简单了些,不过味道应该很丰富了。

    弄好这些,邱晨就去炒药棚子里查看成品的罗布麻。他们分装的罗布麻是一斤一小包,然后每条麻袋装三十个小包,也就是三十斤净重。这样一来就方便了计数,邱晨只要数一数就能得到准确的库存了。

    经过七八天的忙碌,这一次一共出了四百八十六斤罗布麻。邱晨略略估算了一下,减去收购成本和人工费用,这一批货交出去,她应该能够有百余两的收益。

    一百两银子……应该足够这一次建马棚加拉院墙的各种费用了。这会儿,邱晨心心念叨的就是,回春堂的收货车早点儿过来。不然,杨树勇去砖窑拉砖就耽误了。等她从炒药棚子里出来,杨树勇和林旭也都起了,洗漱过后,两人同样兴冲冲地牵了马匹外出遛马。

    看到邱晨后,林旭叫大嫂,邱晨叫大哥,算是互相问候了,那哥俩乐呵呵地交谈着出了门。

    邱晨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摇摇头。林旭本来就爱马成痴,如今有了杨树勇这个经验丰富的养马好手在,自然会兴奋不已的。而杨树勇能够受到一个读书人如此崇拜,想必也会得意非常,这两人也算是意气相投了。

    进了屋,锅里的米饭已经蒸好,邱晨就拿出来晾着,然后把屋里的两只小懒猫叫起来,用热水洗漱了。再回来刷好锅,开始炒饭。

    干煸肉丁,炒出肥肉里的油脂来,放入葱段姜末翻炒后,加白菜丁儿,稍稍煸炒片刻,即可加入米饭炒制,米饭炒制接近尾声时,浇上蛋液,均匀翻炒,让每一粒米的表面都挂上一层金黄的蛋液,然后点入香油,放入青翠的蒜苗沫儿,一锅色彩丰富,香味浓郁的炒饭就大功告成了。

    把炒饭盛入一只大陶盆。邱晨借着油锅加入水,打了个蛋花儿汤,一饭一汤,再加个两个小咸菜碟儿,简单却美味的早饭就可以上桌了。

    这边饭菜做好,杨树勇和林旭却还没见人影儿。邱晨到屋门口去张望了一回,也没看到,再回头阿福阿满正像两只小馋猫,凑在盛炒饭的盆子上吸着小鼻子闻香味儿呐。

    这副样子,简直让邱晨有些哭笑不得。好在她现在是他们的亲妈,要不然,还以为怎么虐待他们了。

    周氏也在旁边看的呵呵地笑,拿了两只碗,给两个孩子一人盛了小半下,让他们先吃。邱晨也只是笑笑,却并没阻拦。

    还好,没多大会儿,杨树勇和林旭就回来了,一家人团坐吃饭,邱晨的蛋炒饭自然受到了全家的一致好评。杨树勇一人吃了三大碗,连林旭都吃了两碗。

    杨树勇第三碗米饭吃完,一放饭碗哈哈笑道:“没想到海棠做饭的手艺这么好了,这饭炒的太香了,比你大嫂强多了。她还从没做过一回这么香的饭呢!”

    这话一落,周氏就狠狠地剜了自己丈夫一眼。

    邱晨也笑起来,道:“大哥这话说得,我可不敢承认。我大嫂做的饭菜才叫真好吃,我到现在还经常想起来呢!”

    村里人的饭食常年不见肉星儿,大米也极少吃,黑面馒头腌菜疙瘩和肉末蛋炒饭怎么比?根本没有可比性,这根本不是厨艺好坏的问题嘛!还好,听邱晨这么一说,杨树勇也醒悟过来,也嘿嘿笑道:“也是,你大嫂擀饼擀面条都是一绝,在咱们杨家铺子都没人比得上她。”

    周氏刚刚的不虞在小姑和丈夫同声赞扬下早就不见了,反而露出一脸的羞赧之色来,再次瞪了瞪杨树勇,快手快脚地收拾了空碗筷出了屋。剩下邱晨和杨树勇兄妹相视而笑。

    邱晨从杨树勇口中得知,那座砖窑在清水镇东南,距离刘家岙差不多有二十里路。吃罢早饭去,正好能够中午返回来,下午还可以再拉一趟。杨树勇还说,早起些,一天能运三趟……不过,这话一提就被邱晨否了。自家工程不等砖急用,没必要那么赶活儿,人累马乏的,累出个好歹来,不值当!

    略一沉吟,邱晨拍板道:“装上药,咱们顺便给镇上的药铺送了去,接着去砖窑拉砖。”

    装药材的麻袋包体大质轻,两辆马车同时装十多个麻袋包还是很轻松地。邱晨去叫了二魁过来,由他赶一辆车。很快,马车装好,邱晨将家里的事务都交给兰英照管,就和周氏一起,带了阿福阿满,一起上了马车,马蹄哒哒,出发了。

    栗红马儿脚力极好,拉着几麻袋药材和几口人,速度仍旧快而平稳。杨树勇带来的马儿虽然血统不够名贵,却是调理的极听话乖顺,拉起车来同样很快,两辆马车想跟着,不到半个时辰,就进了清水镇。

    农家饭早,这会儿也不过辰初时分,相当于现代的早上七点。一路走过来,街道两旁的铺子大都刚刚卸门板准备开门营业。

    回春堂自然也不例外。陈掌柜还未到,两个提前一步开门的小伙计看都邱晨都是一脸惊讶。那个曾经蒙邱晨相助过一次的小伙计,名字唤作蔡二牛的,很快反应过来,笑呵呵地迎上来。

    “林娘子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这还拉了药来……昨儿还听陈掌柜安排,过了晌午就去你家运货呢!”蔡二牛笑着接过邱晨怀里的阿满,亲亲热热领着邱晨母子往里走。

    “我要去砖窑运砖,正好路过,就把药捎过来,省的你们再派车马的去,再者我们家里人都出来了,大半天的家里也没人交货。”

    邱晨暗道庆幸,也招呼杨树勇夫妇和二魁停好车进来稍坐。她送货过来可是为了能拿到现银的,不等陈掌柜来,这俩小伙计可没办法给她付账!

    好在,邱晨几人进门之后,没用多久赵先生、陈掌柜和蒋正就先后来了,看到邱晨送货上门,陈掌柜略有意外,却也很高兴。毕竟他这边人手有限,去刘家岙运药材要派人派车的,他这边还是挺紧张的。

    因为邱晨送的罗布麻都是分装好的,核对数量快捷方便,不过盏茶功夫,四百多斤罗布麻就验收入了库。陈掌柜也爽快地拿了银子付账,一共一百四十五两八钱银子。这次邱晨仍旧只要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剩下的则全部要的现银,以备买东西用着方便。

    辞过回春堂众人,邱晨一行离了回春堂,邱晨就拿了两锭十两的银子交给杨树勇。

    杨树勇却道:“妹子,原本爹娘让我给你送来五两银子,遇上拉砖的事儿,我也就不给你现银了。拉砖大概需要十两左右,我就把那五两添上,你再给我五两就够了。”

    五两对于杨家来说,绝对是不小的一笔钱了,能够拿来给她这个出嫁女,别说哥哥,连大嫂周氏都没表现出什么不虞之色,可见老杨家对海棠是真心疼。

    这么真挚的血缘亲情生硬拒绝肯定是不行的,邱晨略一沉吟,笑道:“大哥,虽说价格算计不错,但出门在外的多有不便,还是多带些银钱妥当。万一有什么变故,比如涨价什么的,也能从容应对。”

    说着,就把两锭银子塞进杨树勇的手里,转而笑道:“刚刚从家里走得匆忙,也忘了带些干粮。若是晌午赶不回来,你和二魁可别饿着肚子,找个干净的饭铺子吃饭哈!”

    “行啦,我知道了!”杨树勇愉快地答应着。在一个街口把邱晨、周氏和两个孩子放下,鞭子一甩,极潇洒地玩了个鞭花儿,发出一声脆响,马蹄哒哒,两辆马车就相跟着穿过清水镇,直奔砖窑而去。

    他们这一行是计议好的,邱晨和周氏带着两个孩子在清水镇下车,然后购买工程开工后所需之物。主要是管工饭所需的各种食材。

    邱晨则盘算着,除了各种食材外,还要买一只沐浴用的浴桶,还要买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以后家里来个人也好有处坐,不至于男女老少都得往炕上挤。还有碗筷盘子之类的餐具也要添加一些……盘算下来,竟是不老少东西。

    出门早,逛街的时间比较充裕,邱晨和周氏就带着两个孩子慢慢地逛过来。

    周氏是个标准的农村妇人,别看自家就是赶大车的,却也极少出门,像这样悠闲地逛街购物更是生平第一次。继而看着邱晨一样样眼睛都不眨地购买那些在她看来都算得上是奢侈品的东西,也暗暗咋舌。果然,小姑子是真的过有了。

    清水镇的店铺都集中在一条主街上,东西也远没有现代那么丰富,任你有多强烈的购物欲望,也没有多少东西让你花钱,所以,一趟子下来,也就花了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买全了。无非就是米面素油、猪肉、蔬菜,两套桌椅,都是方桌搭配四只高背椅,还有六条长凳。

    让邱晨比较高兴地是,因为来得早,卖肉的摊子刚刚摆开,猪头猪下水的特别全,邱晨就把两套猪头、猪蹄、猪下水的都包了。肉贩见她买的多,很高兴地搭了两套猪骨和两盆猪血,倒也算是个小小的意外之喜。有了这些猪血猪骨,邱晨又能做出不少好菜来。

    这一通买下来,也不过一个时辰,看看天色,到杨树勇两人拉砖回来,至少也得一个时辰。于是,将这些粮米肉菜桌椅板凳让卖家帮忙送到回春堂后院暂存,邱晨就和周氏领着两个孩子,开始了真正悠闲地逛街。

    需要采买的都妥当了,一行人也没了压力,逛起街来自然犹如闲庭信步,两个孩子也活泛起来,四下里寻摸着新奇的事物,每每看到孩子们对某事某物感兴趣,邱晨也就任他们拉着自己去看一会儿。经过大盛魁点心铺的时候,邱晨给孩子们买了一包蜜三刀,美味的甜点一放进嘴巴里,两个孩子也就安稳了。

    一手领了阿满,一手拎了几包点心。邱晨和周氏聊着天,慢悠悠地走着。经过布庄的时候,拐进去买了五匹青色细棉布,秋香色的细棉布一匹,檀色的细棉布两匹,让布庄伙计包了,同样送到回春堂去。

    然后,只拎了那几包点心,慢悠悠地逛荡过去,最后停在曾经吃过一次面的面馆。

    逛了一个半时辰,两个孩子明显蔫了,周氏也露出了疲惫之色,邱晨带着三人跨了进去。这个时间,早饭过了,午饭还稍早,面馆里很清静,只有一个小伙计在打扫桌椅板凳。

    看到邱晨一行进门,小伙计赶忙笑着迎了上来,将四人引到一张桌子上。邱晨要了四份馄饨,周氏一路走过来虽看到了邱晨花钱如流水,这会儿听到一碗馄饨十文钱,还是不舍得,连连阻止,却被邱晨忽略了。

    很快四只大大的碗盛了一颗颗皮薄馅儿大的馄饨端上,这里没有紫菜虾皮儿,只放了零星的青蒜末儿和几滴香油,倒也清爽。

    邱晨舀了馄饨吹冷了喂给阿满,一边儿和周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嫂,俊文也十六岁了,你们打算让他还跟着大哥赶车么?”杨俊文是海棠大哥的大儿子,下边还有两个儿子俊书俊言,分别是十一岁和七岁。

    搞运输不是不挣钱,现代搞货运可是很来钱的行当。可像杨家这样仅仅是挂靠在大车店里,给人家拉趟货拉趟人的,充其量也就赚个辛苦钱了。若是仍旧愿意守着赶车的手艺,那也的想办法自己开拓运货的路子,单独接单子,开自己的物流公司才成。

    提起自己的大儿子,周氏也不无忧心,轻轻叹了口气道:“咱们家就两辆车,你大哥二哥一人一辆。俊文虽说从小摆弄车马的,但也不能让他去赶车,让你大哥闲下来吧!这不,前些日子,我和你大哥商议着,想把他送到县城里去做个学徒,学点儿手艺,也能谋口饭吃。”

    学徒?邱晨微微皱了皱眉,她可不觉得学徒是个好出路。别说跟了刻薄狠毒的东家会饱受欺凌,就是心肠慈悲的东家,也至少要白干三年,才能转为小伙计。小伙计想要出头,唯有做掌柜,不然,每个月不过几百文工钱。可那么多小伙计,能够升任掌柜的毕竟是极少数。更何况杨俊文已经十六岁了,这个年龄在村里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才开始当学徒,实在是有些晚了。

    默然琢磨了好一会儿,邱晨还是没提让侄子过来帮她。不是她养不起一个孩子,只不过,她对杨家、对那个未谋面的孩子了解太少,万一性格乖戾,不服管教,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思忖过后,邱晨开口道:“大嫂,你看我这边又是搭马棚又是拉院墙的,得忙乎十来天。又不能把你和我哥留在我这里,不若,你们回去后和俊文商议一下,让他过来给我帮几天忙,跑跑镇上,买个菜什么的。”

    周氏这回没有迟疑,笑着立刻答应下来:“还商量啥,回去一说,他一准儿愿意。我和你哥来的时候,那几个淘小子,连你二哥那屋的小俊礼,还没离了地皮儿,就跳哒着要跟来,幸好是夜里起来赶路,不然还不知怎么闹腾呢!”

    想想一大群淘小子嚷嚷的热闹劲儿,邱晨也笑:“俊礼太小,我这会儿照顾不来,难免疏忽。其他的几个,只要家里没活儿,都让他们来。”

    俊文已经十六岁了,也就罢了,大哥家的次子俊书十一岁,幼子七岁,还有二哥的长子俊章八岁,可都是应该读书的年纪。让他们过来跟着林升熟悉熟悉,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两个读书的苗子。要想真正的出人头地,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读书识字学知识,才是正途!

    即使当个铺子掌柜,也得识字会算账不是!

    就邱晨目前的发展趋势,林家缺的就是人气,若是几个侄子品性不错,又好学上进,她不在乎多花几两银子供他们上学。若是,有自家几个侄子住过来,林家即刻就能在刘家岙一改弱势。再也没人敢轻易生什么觊觎之心。

    周氏一听邱晨如此说,心里自然欢喜,嘴上却难免客套几句。两人说说笑笑的,一碗馄饨吃完,也过了一刻多钟,估摸着杨树勇和二魁应该往回赶了,邱晨就付了帐,带着周氏和两个孩子准备去回春堂。

    走到半路,邱晨才一拍脑袋,大呼道:“哎呀,忘了买酒了,真是的……”

    周氏一听也有些急,村里人管饭,中午也还罢了,晚饭可是要上酒的,哪怕只是五文钱一斤的劣酒,没有却会被人说道。

    清水镇并没有专业的酒坊,杂货店和酒楼都有酒卖,但酒楼卖的酒品质好,价格自然也就高。想了想,邱晨还是直奔留仙楼。那边毕竟有刘金才在,不图省钱,图个货真价实。

    有熟人好办事,古往今来都是这个理儿。邱晨去了留仙楼,和刘金才一说,二话没说,刘金才就让活计去后边的库房搬了四坛酒过来。四十斤酒,四两银,邱晨自觉也不贵。四坛酒自然暂时放在留仙楼,等马车来了,绕个路就带上了。

    这回算是准备齐全了。邱晨又和周氏数叨了一番,确定没有遗漏,这才辞过刘金才,准备回春堂。

    阿满走了一上午,小短腿都走酸了,这会儿就搂着邱晨的腿撒娇,不肯自己走路。邱晨好笑又可怜,在小丫头的脑门儿上敲了一记,也就把她抱在了怀里。然后一手抱着阿满,一手牵着阿福,和周氏谈笑着,一步步慢慢走远。

    邱晨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个时候,还未到饭时的时候,留仙楼上的一个雅间里,却已经坐了一桌客人。几个锦衣戴冠的年轻公子,各个风姿翩然,云亭俊秀。

    正是邱晨在回春堂没见到的廖文清,与他坐在一起的秦铮仍然是一身青色衣袍,同样的另一个傲娇男也仍旧穿了一身暖色衣衫,不过是由绯色换成了绛红。

    三位公子围桌而坐,也不用各自的小厮伺候,三个年龄差不多的小厮就退到窗子旁侍立,等候吩咐。不过闲来无聊的时候,十来岁的他们也禁不住会将头转一下,从窗户中往下看看街上来往的人流车马,也能有助他们抵御那边桌上酒菜香气的吸引力。

    廖文清举了酒杯向秦铮和唐文庸,道:“二位此次来到清水镇,文清虽日日与君相对,仍觉时日匆匆,肺腑之词十之未尽七八,奈何二位军务在身不能多盘桓几日,又深恨自身百无一用,文武皆不成用……唉,在此,文清也只能仅以此杯中之物,敬二位,祝二位功勋卓著,捷报频传。”

    秦铮和唐文庸自然举杯应和,三人都是举杯一仰而尽,酒入口,未及落喉,那边儿唐文庸的小厮安辔猛地一嗓子喊出来:“泼妇!”

    廖文清和唐文庸同时被口中酒液呛住,猛烈地咳嗽起来。即使沉稳端肃如秦铮,也被这一嗓子惊了一怔之后,才将口中酒咽下,转眼脸色就愈发冷了一层。

    唐文庸比较廖文清呛得更狠,咳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安辔那一嗓子喊出来,也立即知道自己闯祸了,赶忙跑过来又是给自家公子拍背,又是端茶递水的一通殷勤,只希望公子看他态度好的份儿上减免了责罚。

    唐文庸接了茶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这才真正平复下来,抬手在安辔额头上狠狠地敲了一记,斥道:“总是毛毛撞撞的,若再如此,你干脆回府里去吧!”

    小厮犯错,挨骂挨打都还有改过重得主子赏识的一天,若是被撵回府里,那可就是彻底的被主子厌弃了,被撵回去的小厮奴才,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有人重用,甚至被家主怒了的话打死发卖不过一句话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