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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景尴尬了。雪芝和上官透互望一眼,便各自和司徒雪天和花遗剑打招呼。花遗剑看了雪芝半天,才算认出了这个侄女儿,万年严肃的脸,也微微绽出一丝有些沧桑的爽朗笑容。司徒雪天倒是意气风发,拍拍雪芝和上官透,一个劲说俩孩子都好懂事。然后两人又开始问雪芝林宇凰在哪,过得如何,让他好歹出来聚聚。雪芝也一一回答。过了一阵,司徒雪天大概看出雪芝上官透的矛盾,便拽着上官透去别处。

    花遗剑难得见了雪芝,也是拽着她到处介绍给自己的朋友。武当少林,峨眉华山,名门正派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一一见过,到林轩凤面前,花遗剑却只是淡淡一笑,简单说了几句,便算会过。峨嵋派的掌门起了很大的带头作用,所有弟子对雪芝都是冷冰冰的。别的门派,只要是男人为主的,一定对雪芝是笑脸如花。雪芝分外郁闷。

    老大级的见完,就是在江湖中人际圈最广武功却一般的门派,平湖春园。这个门派和雪燕教差不多,也都是以女性为主。不过相较雪燕教的小女孩们,这些个女弟子要成熟得多。园主有两个,一是何霜平,一是何春落,是一对姐妹花,却是两个姐妹两个样:霜平是个四十左右的严肃女人,据说丈夫比她小十二岁;春落看去大概二十五六,绝对是如花般娇艳,如水般温柔。一见了雪芝,何春落立马笑着说,我知道,你是那个很风光的宫主,久仰大名。

    雪芝却笑得有些僵硬。

    两姐妹的名气显然没有她们的门派大。但何春落的名字雪芝早就听过,是因为她和上官透的传闻。

    雪芝忍不住看一眼上官透。没料到他也在看自己,不过,嘴角带上了一丝有些嘲讽的笑意。

    天怒人怨。

    讨厌自以为了解女人的男人。

    雪芝笑逐颜开,跟何春落聊起来。

    而这个时候,月上谷的一个新弟子小声对上官透道:“谷主,你看到重火宫的宫主没?”

    上官透隔了一会才说:“看到了。”

    “她好漂亮。”那弟子凑近一些,小声道,“比跟你好过的那些女人都漂亮。你为什么不去跟她好?”

    “没想过。”

    “可是我觉得她和你好配——我从来不觉得哪个女人配得上谷主的。”

    上官透又停了停:“不觉得。”

    “这样好都不觉得?”

    仲涛笑道:“光头是酸葡萄心理,不要再刺激他了。”

    “狼牙,你管好你的女人再来说我。”

    “我看你‘七天花丛游’的称号可以拆了。这雪芝你喜欢了快到三年,我看你连别人小指头都没有碰过。笑我?我看等我和红袖成亲那天,你还追不到她。”

    “我没有喜欢她。”

    “可是她好像喜欢谷主啊。”那弟子插嘴道,“她已经看你很多次了。”

    “真的?”上官透立即到处去找雪芝的踪影。

    再回头的时候,仲涛的笑容已经变得无比邪恶。

    等人都差不多到齐以后,林轩凤带领着众人到宴席厅用晚膳。

    也不知道是不是触了霉头,月上谷和重火宫的桌竟是靠在一起的。雪芝甚至用眼角余光,都可以看到上官透。那瘦削的下巴,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无比立体的鼻梁,曾经一度迷恋的琥珀色瞳孔……此时看去,怎么看都有些不顺眼。汉将世绝二人站在他身后,□僵硬如同两具雕像。

    最不顺眼的是,上官透安心坐着,仲涛便代替月上谷去向林轩凤敬酒。而一个女人很快端着酒到上官透面前,有些不自然地向他敬酒。雪芝一瞧那女人,气血上涌——那是采莲峰帮主杜若香。

    又一个。

    一顿膳食下来,周围的人说了什么,雪芝几乎都没听进去。她的眼睛就长在了一个又一个上前敬酒的女子,还有看去无辜实际最可恶的上官透身上。

    不知道这一日跟他敬酒的女人中,有几个和他还保持清白关系的。

    年纪大了些,她也渐渐明白,对很多人来说,一夜风流不过逢场作戏,过了,大家照样可以做朋友。原来会把男女之间的事想得如此神圣如此难得的,只是她而已。

    就像上官透以前常说的,芝儿还小,长大就会懂了。

    雪芝懂了。却永远也无法理解。

    晚膳过后,便是酒宴。不喝酒,或者想要休息的人,都在厅外切磋武艺。

    终于有机会摆脱看见上官透的阴影,雪芝二话不说出去看比武。但人刚一出去,便撞上了奉紫和原双双。接下来的情景便是,原双双缠着奉紫,奉紫缠着她。

    不过还好,没一会儿奉紫以不舒服为由离开,原双双也跟着走了。但一转身,雪芝又撞上了上官透。

    大厅旁,红廊下,两人都是白衣黑发,寒月影里,美得一如画卷。

    雪芝立刻看着地面,从他身边走过。

    因着月光,她垂眼时,睫毛在眼下洒落层层黑影,嘴唇上的胭脂掉了,淡淡的粉色却更加诱人。

    上官透刚想跟上去,何春落便走过来,笑眼弯弯地和他搭话。

    这一夜月白风清,晚风拂过画桥林塘。

    原本非常美好的一夜,也被扰得心情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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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参与庭院中比武的人越来越多。花遗剑又一次潇洒地击落了酿月山庄庄主的剑,便拱手说让年轻的一辈露露身手。说罢,把自己的宝剑绀阿交给雪芝。雪芝大大方方地接剑,以从小便培养出的宫主架势挥了一下剑,向四周抱剑请赐教。

    男人们怜香惜玉,女人们诚惶诚惧。

    第一个上来的人,竟是一个不知名的峨眉女弟子。这位女弟子和别的弟子最大的区别,就是有一张漂亮的脸。只是漂亮的脸上,挂的是冷冽如冰的笑容。

    虽然知道这只是切磋,但长时间的拼搏,以及自己的身份,时刻都提醒着雪芝:要赢。

    刚出两招,让了两招,雪芝便摸清对方的武功底细。

    峨眉派的人不喜欢自己,雪芝知道。不过在确定自己赢定了的时候,她下手还是比较温和。谁知她温和了,对方却咄咄逼人。若不是在奉紫的寿宴上,雪芝甚至会觉得,这女的想取自己性命。

    剑锋,连续几次都擦着雪芝的脸过。

    对方似乎根本不顾忌峨嵋派的形象,招招狠辣,几近癫狂。

    最后雪芝挑掉了她的剑。

    她重重跌在地上,眼眶很快变得湿润。然后她站起来,擦着眼泪,退到人群中。

    所有人都被这个场面弄得莫名其妙。

    雪芝准备去问她个究竟,一个人却落在她面前。

    上官透以扇柄轻轻敲着手掌,笑道:“在下和雪宫主比划比划,如何?”

    雪芝火气无处发,将绀阿剑高高举过头顶,俨然道:“求之不得!”

    司徒雪天摇摇雪扇,轻松自如道:“这场比武有看头。你猜谁赢?”

    花遗剑道:“难猜,两人应该实力相当。”

    “错。你且看——”

    话未说完,雪芝已经挥舞着绀阿,簌簌刺向上官透。上官透左躲右闪,毫无悬念地躲过了她所有攻击。

    花遗剑迟疑道:“这……她这剑法算是哪个门派的?”

    “我猜,这叫‘仇恨芝剑’。”

    “仇恨之剑?”

    “芝麻的芝。”

    开始上官透的折扇完全起装饰作用,等同于徒手应战。雪芝双眼发红,剑锋凌乱地在月下颤抖,却像是拔了牙的毒蛇,全然失了伤害性。不出几招,雪芝冷静下来,摇摇头,打算正经还击。但上官透已经占了优势,倏地撑开折扇,反手转腕交错舞动几次,绕得雪芝头晕。

    花遗剑道:“这又算什么?”

    “‘一品晕芝扇’。”司徒雪天笑道,“还是芝麻的芝。”

    此时,上官透的扇子忽然脱手而出,在空中合起,上官透伸手一接,只见扇柄在空中迅速转了几圈,击中雪芝的手臂,不重,雪芝手中的剑却猛地震下,铿的一声落在地上。

    雪芝刚上前一步,一把扇柄便压在了雪芝的脖子上。

    她看着上官透,咬牙道:“多谢赐教。”

    上官透拾起绀阿剑,双手抬着,放回雪芝的手中:“承让。”

    雪芝扯了剑就走。

    上官透也没久留,一比划完,立刻退下。

    把剑还给花遗剑,花遗剑原想问她一下刚才比武的事,但看到她臭着一张脸,便没再多话。雪芝刚走几步,一个女子便拦下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交手的峨眉女弟子。女弟子笑了笑,轻轻说:

    “雪宫主,你可知道上官透方才为何要与你交手么?”

    雪芝想了想:“不知道。”

    “谁都知道,上官透和人比武的原因,只会是为了女人。就像很多年前的兵器谱大会,他为了林奉紫挑战穆远。”女弟子嘴角微微扬起,凑近雪芝的耳边说:“就像刚才,你伤了我。”

    雪芝很想说这与我无关,但好奇心实在难捱:“为了林奉紫?”

    “重雪芝,当初你那个不男不女的爹杀了舅舅,我早该为了他报仇,如今我武功却高不过你——”

    话音未落,雪芝已经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再说我爹一个不是,就会立刻死在这里。”

    “我武功高不过你,却可以抢了你的男人。”女弟子捂着脸,淡淡笑道,“不管以后你是否和他在一起,他都曾经属于我,你会不会觉得很难过啊?”

    雪芝憋着火气,耐心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我和上官透有什么,但我想说的是,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的私事,没必要交代给我听。”说完从她身边走过。

    那女弟子又道:“你不在意我,总该在意林奉紫?”

    这世界无聊的人有很多,所以,都喜欢做更无聊的事,来证明自己不无聊。

    雪芝不和她纠缠,快步走入大厅,回到宴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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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上,只要是坐着的人,几乎都东倒西歪了。一堆女人围在窗边,端着茶聊天,也顺便等丈夫或同门师兄弟。雪芝一向不懂如何与女人打交道,只好随处找了个角落坐下。

    但没多久,那一堆女人中,便有人朝着雪芝挥挥手:“雪宫主,你快来。”

    雪芝左看右看,最后指了指自己:“是在叫我吗?”

    “当然是你了,快快过来。”

    雪芝极少被不是同门的女子搭理,顿时有些雀跃,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果然除了柳画和另外几个年轻的女弟子外,那里站的多数都是掌门夫人帮主妻妾。

    雪芝笑道:“什么事?”

    “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拉着美人儿聊聊天,都有错么?”

    “不会不会。”

    “话说,雪宫主还真的是灵剑山庄的稀客啊。”一位夫人笑道,“而且,雪宫主的性格也是直率得很,无论人家话说成什么样儿,都能坚持来这里,我们都十分佩服。”

    雪芝有些懵了:“我不懂。”

    “呵呵,果然是年轻的丫头。”说话的人是白曼曼,丰城的小妾,“虽然对现在年轻小姑娘的想法不是很理解,但我们都是过来人,倒能理解身为女人,也有女人的难处。”

    雪芝一头雾水。

    又一夫人道:“其实啊,我家那位在外面找了几个,我真的是睁只眼闭只眼。白夫人这一点做得也很好,什么都忍得住。”

    雪芝还是一头雾水。

    白曼曼叹道:“唉,毕竟脸皮薄,做不来小女孩做的事。她们有这种冲劲,我可没有,到底是老了。”

    雪芝依然是一头雾水。

    “别瞎说,你还年轻漂亮着呢。”最开始那位夫人推了推白曼曼的手,白曼曼手中的热茶猛地洒在雪芝身上。

    雪芝倒吸一口气,后退一步,但是雪白的裙子全部染上了棕色的茶垢。

    “啊,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虽说如此,人只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

    “没事没事。”雪芝连连摆手,忙用手擦衣服,“擦擦就好。”

    这时,柳画掏出手绢,替雪芝擦拭:“雪宫主一定累了,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吧。”

    雪芝还未说话,那位夫人继续扶着白曼曼的手,轻声道:

    “我猜丰掌门也只是暂时贪恋美色,毕竟这世界上,狐狸精倒下一个,还有千万个站起来。白夫人只需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当个妇道人家就好了,啊。”

    白曼曼哭道:“我也不甘啊,可是那些姑娘,就是放得开,别人的丈夫也……呜……”

    雪芝隐约明白了一些,擦衣服的动作停下来:“白夫人,我和丰掌门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

    那夫人道:“只是睡了六次,对么?”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重火宫日益没落,不找个靠山,怎么混下去?不过你若有点同情心,就不要再这样欺负白夫人了。”

    “我说了,我没有!”雪芝站直了身子,“丰掌门对我来说就是长辈,我永远都不会做这种事!”

    “前辈?呵,床上的前辈么?”

    “真恶心!”雪芝攥着拳头,凶道,“你再说我打你!”

    “你打啊,你打。”那夫人挑衅道,“让所有人知道,你不仅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还是个没教养的泼妇!”

    雪芝怒气冲冲,一时口不择言:“也就你们稀罕!我才不稀罕!我就是要找,也要找身手好长相英俊的年轻公子,我对那种老头一点兴趣都没有!”

    雪芝知道,她的冲动总是在引领自己走进恶性循环。但无法改。

    “我们当然相信你。你当初不就试着找夏公子么?”那夫人娇笑道,“不过,人家不要你,人家要的是比你漂亮一百倍的柳姑娘。”

    “不要再说了。”柳画低声道,“我不想卷入你们的矛盾。”

    “不知后来你降低身份找过多少年轻公子。可惜没人看得上你。哎,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成亲了。”

    “我是独身没错,但这不是你们乱说话的理由!”

    “你呢,也就只能陪前辈睡睡觉了。”

    “我没有!”雪芝气得浑身发抖。

    白曼曼道:“好,你没有。那你有本事就说‘我重雪芝以重莲的名誉对天发誓,我是清白之身,我没有和男人睡过觉’。你说了,我们就信你。”

    雪芝张开口,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说不出来了吧。”白曼曼冷笑道,“装什么清高?”

    这时,一个声音自她们后方传来:

    “她不是装清高,是害羞。”

    一群人转过头去。

    上官透微笑着过来,站在雪芝身边,满眼柔情地望着她:“芝儿,为什么不告诉她们我们的事?”

    “我们什么事?”

    “当然是成亲的事。”上官透刮了刮雪芝的鼻梁,“傻丫头,反应永远这么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