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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目标已经完成。

    然而,不能立刻杀释炎。

    杀了释炎,公子就很难对付了。

    虽然完全不清楚公子的底细,但是雪芝深知要与此人对抗,并不只是完成任务或者目标那样简单。这个人手中掌握着无数人的性命,释炎,上官透,柳画,丰城……还有很多未知的人物,他们的人生几乎任他摆布。

    所以,和公子对抗等于拼命,甚至送命。

    一直以来,公子身份都是个谜。雪芝知道的只有两点:一是他暂时没有除掉自己的打算。最起码,这么多年过去,完全没有这方面迹象。二是公子通过释炎操纵少林华山。因为碍于少林地位和作风,释炎做事比较谨慎,基本比较出格的事都会交给柳画去做。

    虽然公子的武功很可能比雪芝认识的任何人都高,而且一点线索都没有。但,只要有人知道一个人的行踪,那么这个人就不算失踪。只要是两个人知道的事,就不算是秘密。

    释炎是最有可能知道这一切的人。

    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等待英雄大会。

    《莲神九式》有一个不算缺点的缺点。

    修炼这一武功的人,在阳光下和体热时能够将能力发挥到极致。但是与此同时,也会更加难以控制自己的内力。

    英雄大会,释炎必然会参加。虽说英雄大会不限制武功招式的路数,但是他也不会傻到用《莲神九式》击败对手。他还会努力隐藏自己修炼过《莲神九式》的事实。

    以释炎的功力,不是做不到的。

    不过,任何人在长期的搏斗下,都会忍不住使用自己最擅长的招式。而十月正是秋阳高照的时节,只要那一天气候够好,让释炎暴露真实内功势在必得。

    只要释炎暴露了内功,全武林必讨伐之。那时候公子是谁,也就不难知道了。

    只是,要与他深厚的内力长时间搏斗,就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也很难做到不两败俱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双方刻意延长比武时间。可释炎不是傻子,不可能给人白抹了油嘴。除非有致命的威胁或者诱惑。

    在雪芝看来,释炎就是个变态,是没有想要的东西的——除了,一个自己的儿子。

    说直接点,便是他想要和一个男人,生下一个孩子,而他是母亲。

    她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

    兵器谱大会结束后,雪芝和众人一起下山,准备上马车回重火宫。但是,就在雪芝一脚踏入车门时,突然看到山脚的光明藏河旁走来两个人。

    她原本只是不经意瞥了那两人一眼,却禁不住再次回头——其中一个一身青衣,头戴黑色斗笠,另一个身批大氅,垂落的绒毛帽檐将半张脸都盖住,只露出挺拔的鼻尖和尖尖的下巴。

    对于戴斗笠的人,人总是会下意识多瞧几眼。可是雪芝看他们的原因却不是斗笠。

    而是这样的情景。

    这样的春色,这样的暮色,山脚刚好又有四处飘落的樱瓣。就像刚下过一场红白相间的大雪,樱树上尽是细细碎碎的花瓣花朵。而光明藏河水流明媚而湍急,吞没了所有人的脚步声。

    竟不由自主记起曾经和仲涛坐在苏州岸旁,一脸闲逸的上官透。仲涛从来闲不住,这是和他最不搭调的地方。仲涛多动症一般在他周围绕着,等着裘红袖的晚餐,上官透却摇着扇子,劝他静下来坐坐,赏赏景喝喝酒。仲涛说肚子都饿了还赏景,一个太阳有什么好看的。

    上官透只是笑笑,说道:“狼牙兄,其实闲来忘却江湖事,买个扁舟,半斟佳酿,游遍江北,又回江南,何尝不欢快自在?”

    当时雪芝一脸神往地坐在上官透身边,双手拖着下巴看他:“游遍江北,又回江南?”

    “正是。”上官透将扇子一合,“青山绿水白云间,中流一壶逍遥游。”

    也不知道怎么会回想起那一幕。雪芝回过神来,又扶着车门打算上去。

    与此同时,那青衣人走上前来:“雪宫主请留步。”

    雪芝回头看向他:“阁下是?”

    那青衣人揭开斗笠,露出一张年轻而干净的脸。他看了看雪芝,又看看她身边的朱砂和海棠,笑得有些腼腆:“我们少爷已经留意宫主很久了,特地叫小的将这个送给宫主。”

    说罢,将一枝樱花递给雪芝。

    雪芝接过樱花枝,有些诧异,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将花枝送回去:“我已为□。”

    青衣人并未接下:“少爷知道,这也是他不亲自送花的缘故。少爷只是一个赏花人,对美丽的花朵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希望雪宫主不要介意。”

    雪芝握着花枝转了几圈,喃喃道:“你们少爷叫什么名字?”

    “长安虞楚之。”

    虞楚之个子很高,肩也很宽。只是打扮很奇怪。分明已是四月,他却披着狐毛镶边的豹皮大氅。做工精美却不张扬,帽檐上的珍珠快赶上荔枝大小,一看便知道他披着几千两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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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穿那么多衣服,是什么意思?”雪芝问道。

    “少爷体质特殊,素来畏寒。”

    “他为何要送我樱花?”

    青衣人不确定地回头看一眼虞楚之,见虞楚之点头之后才转过来道:“梅花谢后樱花绽,浅浅匀红。试手天工。最美丽的花理应赠给最美丽的女子。”

    又是千篇一律的赞美。雪芝面露疲色。

    “而且少爷说,每次宫主看到樱树时,总是会有一些失神和伤感。既然与樱花有不解之缘,就应该拥有它。”

    …………

    七年前,那个花红如云的下午。

    在阳光下,他依旧白衣黑发青腰带,瞳孔是淡淡的琥珀色。他仰望她,他抱起她,他呼唤她的名字。

    他对她说,以后每天我都给你摘一枝樱花放在花瓶里,摘一百年。

    她说,一百年后我们都死了。

    他说,那等你转世以后,一定要嫁给那个天天在你窗台上插花枝的人。

    …………

    雪芝望着樱枝。枝干嶙峋如峰,花瓣温润如玉,清香四溢。这是她这些年来收到过最便宜的礼物,却意外地触动了她的心弦。

    “替我谢谢虞公子,他的礼物我很喜欢。”

    她抬头看向河岸边,虞楚之颇文雅地朝她轻轻一拱手。

    她只能看见他的下颚。他的皮肤雪白,雪白如同他手指上的汉白玉戒。一般男子很少生出这样的肤色,即便有这样白皙,也不会像虞楚之那样,白得半点瑕疵也无。

    雪芝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虞楚之那双白而修长、骨节劲瘦的手。看过之后才觉得自己这种行为真是幼稚又多余。

    “大护法呢?”雪芝转身,问朱砂。

    “大护法和海棠还在山上,说过一会儿下来。”

    “嗯。”说罢,雪芝又下意识瞥了一下岸边。那青衣人还在,虞楚之却不见踪迹。

    而观望四周,只有一望无际的河和马路。并无拐角、船只或者灌木丛。

    与此同时,少林寺外,穆远倚墙而立,正在静静等待。

    寺院内。

    人来人往,习武声、钟声、吆喝声、木鱼声此起彼伏。而方丈室内,释炎正背对正门闭目打坐,海棠站在他的身后。

    “谁派你来的?”释炎不紧不慢道。

    “是大……”海棠想了想,穆远在门口嘱咐过不可暴露其行踪,又道,“是宫主。”

    “替我转告雪宫主,老衲身为出家人,不与女子做交易。”

    “这笔交易释炎大师一定会做。方丈不如先听了再作决定。”

    “请说。”

    “方丈只需要在英雄大会上让重火宫两百招,我们就可以替方丈完成一件最想要实现的事。”

    “两百招?施主请回吧。”

    “方丈并非无欲无求。我们宫主可是很清楚您最想要什么。真的不考虑?”

    释炎犹疑片刻,额头上渗出薄薄的汗液,顺着眼角的皱纹往下滑。他知道重雪芝知道自己的愿望,也曾数次后悔自己说出这个愿望。但一想到可能实现,他开始心跳加速了。

    释炎沉默片刻道:“是什么人?”

    问这句话的时候,释炎居然显得有一丝拘谨。海棠从未看过他变态的模样,在听到这样的问题之后,居然还是有一种翻江倒海的反胃感。不过她还是很镇定,对身穿金色袈裟的老和尚微微一笑:“会在英雄大会上和你动手的人。”

    不过少林寺的和尚成千上百。没有一点脑子的,不可能当上方丈。

    “雪宫主想要利用老衲查出公子的真实身份吧。替老衲转告她,用一点高明的方法吧。”

    海棠微微叹息:“唉,我原本以为释炎大师是不畏惧任何人任何事的,更以为释炎大师当真是天下第一,连让重火宫两百招都不敢。”

    释炎冷笑:“激将法对老衲无用。”

    “我这不是在激方丈,不过感叹一下时无英雄,竖子成名。”海棠又叹了一口气,拱手道,“这就告辞。”

    刚走两步,一道黄色的身影便闪到海棠前面,身法快到她无法看清,甚至吓了她一跳——如果此时他想要杀她,小指头都不用动一下。

    “老衲只让两百招。”

    “成交。”

    回到重火宫的时候已是晚上,雪芝将窗台上干枯的樱枝扔到窗外——这么多年来,这个习惯一直没有变。不论她有多忙,都一定不会忘记在春天换樱枝。

    但是第二天,她在自己的窗台上发现了一株樱花。她觉得奇怪,但第二天晚上继续扔掉花枝,第三天还是有一枝新的樱花静立在花瓶中。她出去嘱咐过所有人不要换窗台上的花,但是没有人承认。然后,第四天,第五天依旧如此。

    到第六天,雪芝通宵未眠。她躺在床上不出声。但是到天完全亮了,都没任何动静。等她终于忍不住起床以后,发现花还是换好了,却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第七天她实在坚持不住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来换樱花枝的人竟然是上官透,可是他换好了花就离开了。就在她正准备起身赶上他的时候,她又醒了。

    而且这一次醒得很早。她已经做过无数次这种亦真亦幻的梦境。在惆怅和失望中坐起来,她却听到窗外有簌簌的衣料摩擦声。她立刻下床,却看到停在窗前气喘吁吁的穆远。

    “穆远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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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远看看樱花枝,又看看雪芝:“没事。”说罢跃下窗台。

    一个时辰以后,穆远照例端来药汤给雪芝,还非常反常地开始亲手喂她喝。雪芝喝下几口药还有些咳嗽,穆远拍拍她的背,欲言又止。

    雪芝笑道:“其实你是想告诉我,换樱花的人是你,对么?”

    她的皮肤在晨光中几乎是散发着柔光的,纯粹的雪白和深黑的发形成强烈的对比。穆远看着她失了血色的唇,皱了皱眉,还是没有说话。

    雪芝的眼却弯了起来:“谢谢。”

    突然感到没来由的心酸。她捉住穆远的衣领,在他还一脸疑惑的瞬间,轻轻吻在他的唇上。

    也是同一瞬间,穆远手中的药汤打翻在地。

    在这之前她对他的感情生活没有丝毫了解。但是在这次接吻之后,她心中一直在暗笑。因为,在她亲了他很久以后,他好像都不知道如何回应。

    直到她用舌尖轻轻卷着他的唇,他才有些生涩地张开嘴,有些害羞地与她缠绵。

    “穆远哥,这是第一次么?”之后她这么问他。

    穆远还是一如以往的沉默。不过,沉默中带着些尴尬。

    他的武功那么高,脑子这么好用,理智得像个怪胎,却连接吻都不会。多年来,雪芝第一次因为脑子里的奇怪想法笑出声来——名扬天下的穆远,居然未经人事。

    这和当年那个因为太下流而把她吓哭的昭君姐姐完全不一样。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所以,即便她和穆远在一起,也不算是将他当代替品。

    或许,真的该忘记上官透了……

    距离三年一届的英雄大会也就剩下几个月的时间,雪芝一直在祈祷这期间不会再发生什么事。然而,在这杀机暗涌的江湖中,即便是一个时辰,都很可能会有成千上百条冤魂向阴间报道。

    几乎每一日都有新门派建立,也有不少门派衰亡乃至从世上销声匿迹。

    几乎每一刻都有无名小卒初出茅庐,或者又有身手了得的年轻人一夜间驰声走誉,成为大侠或者大盗。同时,也有不少武林英豪退出江湖,被人们淡忘,甚至彻底遗忘。

    兵器谱大会结束后一个月后,江湖上又多了一个名人,七樱夫人。

    想要成名,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人。想要验证一个人是否成名,只需要知道想杀他的人有多少。而这两点又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

    七樱夫人成名的速度快得有些惊人。这也就意味着她杀了很多人。而且,想杀她的人也不计其数。

    江湖上有不少没有门派的名流侠客,例如花遗剑,结识上官透以前的仲涛和仇见忧。但是像七樱夫人这样,拥有一个庞大的门派体系和队伍却不建立门派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七樱夫人出没江湖确实杀了不少人,但她杀人非常干净利落。不该多杀的人她不会杀,能一剑解决的人不会用两剑。如果一件事必须要一千两银子才能完成,她不会吝啬一个铜板。但也不会多浪费一个铜板——如此行事风格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但是真正能做到这样不受情感左右的人,百年不遇。

    她的追随者不可胜算,但长期跟在她身边的只有六人,也可以说是她的随从,加上她总共七人,出入任何场合都会戴上面具。只不过那六人戴的人是白色面具,七樱夫人本人戴的是黑色面具。七个人面具上都有红色的樱花花瓣。这也就是她名字的来头。

    实际上,没人知道她的名字。

    七樱夫人身边的六个随从合称血樱六子。这六个人都是男性,且身形差异巨大,有两个特别高大强壮,有一个特别矮,有一个特别瘦。另外两个都是标准的身材。

    有人说,血樱六子并不是都会武功的,因为会出手的只有三人。不过有更多的可能性是另外三人根本没机会出手。

    因为,这三个人其中任何一人杀人,都没有机会用第二招。

    至于七樱夫人本人的武功,从来没有人见过。就算见过,也只可能是死人。

    早对于江湖上这些新鲜事,雪芝多年前便已不关心。七樱夫人的事早传到雪芝的耳中,她却是在惹上重火宫以后才引起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