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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共春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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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 订阅率达50%可立即看正常内容~  每日勤于朝政的舒泽帝决定在巧夕节过后,前去妙春山行宫避暑, 皇后嫔妃、皇子公主、王公重臣皆同行前往。这是他自登基以来,初次离开京城, 只因荣妃一句:‘妙春山的日出很美, 臣妾多想皇上也能看到。’

    巧夕节是舒国的传统节日,在这天, 出身名门贵族的公子闺秀们聚于紫屏园,戴着面具面纱, 挥墨赋词, 弹琴咏唱, 女红编织, 武功切磋, 得心应手的才艺随兴展示。园中热闹非凡,有人是为寻求姻缘,有人是为比拼才艺。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常有才子佳人在此相遇相识并结为夫妻,比如当朝的太子和太子妃。

    傍晚, 舒知茵才乘着香车宝马抵至紫屏园, 她近几年常来闲逛,为发现与众不同的人和难得一见的才华。

    紫屏园是皇家园林, 唯有每年的巧夕节, 宫廷才特设盛宴, 供达官显贵的子女们自由的出入游玩。园外有衙兵巡逻, 园门口有礼部的官员把守, 但凡进园者都要验明身份。

    马车停稳后,如锦跳下马车,亮出‘福国公主’令牌,官员恭恭敬敬的让行。因设有规矩,随行的侍从们均不得入内,如锦很守规矩的止步。

    舒知茵一袭艳红裙纱,戴着雪白帷帽,款步走进园中。

    园中熙熙攘攘,有戴着面具的公子在案前挥墨,有戴着面纱的少女在猜灯谜,折扇轻摇,香帕拭汗,林里抚琴对诗,亭下举杯共饮,矜持的攀谈,神秘的身份,一派欢乐自在的景象。

    她刚走出几步,便呼吸一顿,她瞧见景茂庭在阁楼的二楼临窗而坐。多日不见,他冷峻的风采依旧。他竟有空在此?她咬了下唇,硬硬的收回视线,脚步轻快的朝着人群中走去。

    坐在景茂庭对面的齐汀惊喜的嚷道:“她来了!”

    景茂庭不动声色的饮着杯中泉水,压下心头的狂乱。

    “她看到你了?”齐汀察觉到她看了过来,并有短暂的定住。

    景茂庭不语,放眼巡视而下,目光紧跟着她的身影。

    齐汀百无聊赖的托着腮,景兄两个多月没见过她了,料想到她会来,便早早的等着。她终于来了,他就这样坐着?沉默的远观?

    舒知茵四处闲逛,赋诗猜字谜足够精彩,却难有耳目一新的。

    逛了一圈,她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东西,便要离开,径直朝园门走去。在一个拐角处,忽然有个少女跟她撞个满怀,少女手里的杯中水有半杯洒在了她的裙摆上。

    少女赶紧道歉:“小女子失礼冒犯,请见谅。”

    舒知茵甩了甩裙摆,眉头一皱,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少女,没有追究,快步从少女身边绕过。

    正走着,忽然见远处的人群在骚动,纷纷的涌向一处,好像是有什么新鲜的事。刚才撞到她的少女也奔了过去,少女一边奔着,杯中的半杯水一边洒着。

    惊喜的称赞声此起彼伏,舒知茵好奇的垫起脚尖探头张望,只见拥挤的人群在朝这边挪动,她走近几步,目光所及之物令她惊讶。

    在湖岸浓郁的柳荫下,六只可爱的梅花鹿在拉着一辆精美花车,花车上按颜色的深浅有序的堆满数十种花朵,花车的四周挂着一圈用百合花编的花篮。

    随着花车的缓缓移动,四溢的花香随风流动。懂花的人,才知这满车的鲜花都是极品花卉。

    真是有趣!

    舒知茵不禁赞叹,是谁的花车如此特别,梅花鹿光滑的细毛像绸缎一样,鲜花热烈而缤纷,沁人心脾。

    围观的多是少女,这辆花车太能触动少女的芳心,她们的欣喜若狂都流露在眼神里,纷纷为梅花鹿让路,情不自禁的跟着花车,看这美丽之物往什么地方去。

    眼看梅花鹿走近,舒知茵朝旁边挪了挪。梅花鹿仿佛被唤醒了般,加快了些脚步,朝着舒知茵走去。

    舒知茵一怔,当她准备避让时,六只梅花鹿忽然温驯的在她面前驻步。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位身着艳红色裙纱的女子,花车赫然停在了她的身边,她是花车的主人?

    舒知茵诧异的打量着花车,百合花编的花篮里竟然各摆放着一盏牡丹花型的琉璃灯,做工很精致,花车的每一处细节都赏心悦目。

    还没容她探究花车的来历,便听到不远处又传出阵阵的惊喜声,人群顿时沸腾了。

    只见突然出现四只白天鹅和四只黑天鹅,散步的姿态极为优美,羽毛发亮,排成一队慢悠悠的走着,脖子上各挂着一串晶莹的珍珠项链。懂珍珠的人,已发现珍珠项链的每一颗珍珠都价值不菲。

    人群自觉的为天鹅让路,不出意料,这群美丽优雅的天鹅,也停在了舒知茵的面前,围在她的脚旁。

    艳羡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涌汇在舒知茵的身上,纷纷猜测着她是何人。她气质高贵,帷帽遮住了她的容貌,拥有满车的奇花、漂亮的梅花鹿和优雅的天鹅,一定是不俗之人。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看着天鹅,难道是他?一定是他!她立刻望向人群,逐一的扫过他们的脸,细细的分辨。

    忽然间,她的目光扫到了景茂庭,他挺拔的站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如冰雕。她心中一颤,将目光移开,继续搜索。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在这时,清亮的笛子声自人群外响起,众人遁声看去,是一位身着竹青色衣衫的少年,身形修长,容貌清秀俊雅,气质非凡。他手持竹笛,手指骨节分明,正在吹奏极悦耳极需功底吹奏的名曲‘春和景明’。

    随着笛子声起,四周的喧闹声骤停,皆沉醉在音色丽润的曲子里。

    看到吹笛少年时,舒知茵笑了笑。

    一曲终了,在缭绕的余音中,少年从容的走到舒知茵的面前,透过薄纱,凝视着她眸中的笑意,便随之笑笑,沾沾自喜的朗声道:“这些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请笑纳。”

    闻言,众人一惊,好看的花车和好看的天鹅都是这位好看的少年送给这位女子的礼物?这位好看的少年是谁?

    “许国的二皇子?!”一位戴着面具的少年认出了许元伦。

    顷刻间,无数少女羡慕的目光把舒知茵密密的包裹住,这位女子是谁?竟能得到许国二皇子的青睐,不远千里而来,一掷万金,精心准备羡煞众人的惊喜讨她欢心,太浪漫了!只是看看便能心花怒放,这位女子应已感动涕零?

    舒知茵微笑着摘去了帷帽,以真容示人。

    福国公主!

    原来是皇上最宠爱的福国主公,国色天香,容貌美艳,任谁费尽心思的讨她欢心都不足为奇。她就那样从容的亭亭玉立,面带着恰当的喜悦,气质高贵空灵,令人心底滋生不可亵渎的敬畏。

    齐汀偷瞧了一眼景茂庭,发现他在紧紧的盯着舒知茵的表情,随着她开心的笑容绽放,他的脸色变得很冷,在她的笑容更为灿烂时,他低下了眉梢,几乎能感受到有团火在他的心口烧了起来。

    舒知茵宠辱不惊的扫视众人,正色的道:“都散去。”

    闻言,围观的人群陆续退开,带着不可名状的思绪。能享受到惊动天下的眷宠,唯有福国公主了,福也,命也。

    人群散去后,舒知茵语声甜软的唤道:“许二哥。”

    许元伦抿嘴一笑,偏头瞧她,小心翼翼的道:“你想要的梅花鹿和黑白天鹅,可还喜欢?”

    “喜欢。” 舒知茵愉快的看了看梅花鹿和天鹅,赞道:“它们每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好。”

    “花车呢?”许元伦喜欢看到她喜悦时的样子。

    舒知茵仔细的欣赏着花车上的鲜花,双目放光,忍不住惊讶道:“竟还有我府中没有的奇花?”

    “喜欢吗?”

    “喜欢。”

    许元伦开怀的笑道:“值得了。”

    舒知茵俯身轻闻着花香,问道:“你已到京城多日?”

    “七日了。”许元伦目不转睛的凝视她,“我想给你一场惊喜,便去请太子殿下帮忙说服了礼部的官员,选在这最为热闹之处。”

    “很惊喜。”舒知茵拈花一笑,笑问:“梅花鹿训练有素,嗅到我裙摆上的气味便停驻在我身边?”

    “聪明。”许元伦道:“我们去年在湖边散步时,你说如果后面跟着梅花鹿和天鹅该会多有趣。我回到许国后,便挑选了它们驯养,梅花鹿已被驯服,凭气味可跟着你。天鹅……偶尔听话,今日运气好。”

    舒知茵不可思议的道:“驯服它们一定很不容易。”

    许元伦笃定的道:“只为送给你。”

    舒知茵笑了,轻道:“特意选在人多的地方送,很张扬呢。”

    “我还能更张扬,我还可以让天下女子都羡慕你。”许元伦扬了扬下巴,信誓旦旦的道:“只要你喜欢。”

    舒知茵笑弯了眼睛,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府用晚膳。”

    许元伦朝湖边的游船张望着,笑道:“我在游船上准备了很多烟花,打算在天黑后放。”

    “改日再放。”舒知茵道:“我明日清晨将随父皇和母妃去妙春山避暑,有些话,我想今晚对你说。”

    舒知茵蹙起眉,得意的轻笑道:“证明我说对了。”

    景茂庭不语,面罩淡淡的薄霜。

    一阵凉风吹过,舒知茵环抱着双臂,故意颤抖声道:“好冷啊。”

    话音刚落,景茂庭便将自己披着的斗篷解下,披在了她的肩上。瞧着他自然而然的举动,又瞧了瞧自己披着的两件斗篷,她隐隐一笑,冷风中他如此不畏寒,上山寻她不畏险,背她下山不畏累,待她体贴入微,他敢否认入了他眼的女子不是她?!

    笑意自心底攀上她的眉眼,却又莫名的无限惆茫。

    过了半晌,当她想提议继续赶路时,他已站起身示意她趴在他背上继续赶路。

    景茂庭默默的背着她,走走歇歇,牢牢的护着她,每一步都很稳。

    舒知茵亦一言不发,如是火苗亲密依偎着火源,紧紧的栖息他的后背上,仔细的看着他们前行的路,不忍再触动某种渐渐失衡的平衡。

    走了两个时辰,在将近正午时他们到了山脚下。

    山脚下,几双焦急的目光不住的张望,望穿秋水。如瓷先看到了他们,惊喜的唤道:“公主殿下!”

    只见景茂庭背着舒知茵慢步走着,景茂庭神色如常,一如往常的沉静清冷,舒知茵面带微笑,一如往常的美艳大方。他们在山中住了一宿,真难以想象一冰一火的二人,是以怎样的煎熬度过了漫漫长夜。

    如瓷狂奔过去,“公主殿下!”

    许元伦也赶紧跟着迎过去:“知茵。”

    如锦跑得最快,第一个冲到舒知茵身边,带着哭腔道:“公主殿下,您没事吧?”

    舒知茵搂着他脖颈的手这才松开了些,微笑着摇摇首。

    “给我。”许元伦伸手就要把舒知茵从景茂庭后背上接下来,以抱她的姿势。

    景茂庭一转身,漫不经心的避开许元伦的手,将舒知茵交给了壮实的如瓷,正色道:“背着公主殿下回房休息,为公主殿下冷敷脚踝。”

    如瓷立刻弯腰背起公主殿下。

    许元伦争道:“我来背。”

    景茂庭状似无意的挡住了许元伦,微不足道的说道:“她只是扭了脚,很轻微扭伤。”

    许元伦满脸的不放心,试图再靠近舒知茵,刚绕过景茂庭走出半步,胳膊就被强有力的握住。他一怔,是景茂庭的手。

    景茂庭不喜他触碰舒知茵,更不喜他用‘她将成为我妻子’的眼神看她,便阻拦他靠近她,佯装站不稳,乏力道:“你景兄累得筋疲力尽了,能扶你景兄找个地方坐坐?”

    “能。”许元伦推辞不得,他望着舒知茵的背影扬声道:“知茵,我晚点去看望你。”

    舒知茵应道:“好,许二哥替我好好谢谢你景兄。”

    如瓷背着公主快步走上小径,如锦赶紧去找人备来软轿。

    舒知茵乘着软轿回去留云苑,途中所遇之人看到公主殿下神色不佳的样子,纷纷驻步露出揣测的目光。舒知茵低声交待了一句,如锦便对诧异之人宣布道:“公主殿下清晨去登山,不小心摔倒,扭到脚了。”

    福国公主脚扭了的消息,飞快的传遍了妙春山行宫。

    舒知茵躺在床榻上,如锦取来冰水,为公主冷敷脚踝,轻道:“昨日,奴婢按您的交待,去请福王上山寻您,景大人闻讯后,迅速回房取了些东西,又剪了很多布条,叮嘱福王和奴婢们见机行事,千万莫走露风声,莫惊动任何人。还叮嘱福王,如果今日正午你们仍未下山,就率人上山寻找,沿途以布条为记号。”

    闻言,舒知茵问道:“福王任由景茂庭去寻我?”

    “是景大人的动作太迅速了,不等福王反应,他叮嘱完就奔去找您了。”如锦道:“奴婢也很惊讶,从没见过镇定自若的景大人那么急切。更令奴婢惊讶的是,他虽然急切,却还有条不紊的准备斗篷、点心、火折子、弯刀,询问您几时上的山,从哪上的山,交待过什么,问得很详细,即稳重又谨慎。”

    舒知茵若有所思。

    如锦又道:“福王很着急,昨晚在山脚下等到深夜,一夜难眠,今日黎明就在山脚下等您了,等得很焦虑。”

    这时,屋门口响起如瓷的禀告:“太子妃殿下正在院内,为探望公主殿下的伤势。”

    舒知茵不禁想起景茂庭说过今日要实施一个计划,说道:“我要睡会儿,今日谁也不见。”

    如瓷又道:“御医来了。”

    舒知茵平静的道:“我说了,谁也不见。”

    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要以示关心的探望舒知茵,都被如瓷劝回了。

    得知女儿脚扭了,荣妃急忙回到留云苑,见女儿的伤势无大碍,松了口气,柔声道:“昨晚与许元伦夜游泛舟,今晨与他爬山登高?”

    “嗯。”

    “他可是如意夫君?”

    舒知茵笑道:“他是。”

    荣妃露出欢喜笑颜,轻道:“昨日你父皇对我坦言,无论你决定嫁给谁,他都会让你风光无两的出嫁,所下嫁的夫君必会前途无量,所嫁入的家族必会富贵昌盛。”

    舒知茵明白父皇的心思,只要她不做有失体统之事,不坏了规矩,父皇会让她享尽荣宠。

    荣妃目露期盼之色,问:“何时向你父皇征求你和许元伦的婚事?”

    “孩儿不能嫁给他。”舒知茵笃定的说:“他是别人的如意夫君,并不适合孩儿。”

    荣妃一怔。

    舒知茵安慰母妃道:“母妃不用忧虑,孩儿会再继续寻觅合适的人,相信这天下之大,定有一人合适。”

    荣妃便不多言,她知道女儿自幼就有主见,任何劝说都无济于事。

    傍晚,舒知茵独自坐在床榻上,心事重重的眺望着窗外的群山。

    如锦轻步进屋禀告道:“齐少爷请奴婢转告给您一句话,景大人说:‘这几日安心养伤,原定于今日的计划,五日后再实施。’”她接着说道:“奴婢试探得知,齐少爷不晓得是什么计划,只晓得这个计划有些冒险,景大人不得不实施,能一举多得。”

    舒知茵蹙眉,他终是不会放弃与她作对?

    见公主不以为意,如锦便不再多言,公主殿下常是如此不骄不躁。

    吃完一碟甜瓜,舒知茵揉了揉依然酸疼的双腿,躺在玉榻上,闭目静心听着流水潺潺,很悦目的声音。

    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瓷来报:“齐三少爷又亲自送来两缸山泉水。”

    舒知茵慵懒的道:“拒收,告诉他,山泉水不过如此,不必再送。”

    “是。”

    不多时,如瓷又来报:“齐三少爷求见您一面。”

    舒知茵美眸睁开,想了想,便点点头。她坐起身,饮尽一杯冰镇梨花酿,整了整散乱的发。

    在如瓷的引领下,意气奋发的齐汀阔步走来,带着灿烂的笑容,远远的扬声赞道:“皆道江南的奇丽景色浓缩于公主府,集叠石理水亭榭廊阁之大成,果然名不虚传,大开眼界了。”

    舒知茵笑道:“是集奇花珍木、叠石理水、亭榭廊阁之大成。”

    “真真素雅富丽。”齐汀驻步于凉亭下,打量她坐着的玉榻,是用一整块玉石雕制,刻有祥云牡丹凤凰,精美至极。目光一转,她高贵脱俗的身姿映入眸中,轻轻渺渺的,似要御风而去。

    舒知茵微微笑着,纤指轻执起酒杯,问道:“见我何事?”

    “闲清园的山泉水不过如此?”齐汀惊讶的道:“景兄说,那泉水堪为天下第一泉。”

    舒知茵挑眉,道:“天下第一泉又如何,我说不过如此就是不过如此。”

    “说的是,公主说的都对,在下五体投地的赞同。”齐汀讪讪的笑着,迎着她明亮冷静的眼眸,从袖中取出一个瓷药瓶,双手呈上道:“这是景兄研制的药,专为缓解酸疼,昨日见公主的双腿疼得寸步难行,在下特为公主送来。”

    舒知茵使了个眼色,如锦将药瓶接了过来,她打开药瓶闻了闻,有一股不好闻的药味,她轻皱眉头,道:“他懂医?”

    “他懂得草药的作用。”齐汀道:“他主持修建闲清园时,劳工常行山路,双腿累得酸疼,他便研究出一个药方,涂抹在酸疼处,可极大减轻酸疼感,仍需休养,但能舒适些,非常奏效。公主殿下试试便知。”

    这药,是景茂庭昨晚连夜骑马回闲清园取的。

    舒知茵将药瓶握在掌中把玩,细瓷药瓶摩挲着指腹,心底轻轻泛起涟漪,道:“何妨一试。”

    齐汀喜悦的取出另一样东西,双手呈上,道:“这是景兄调制的桑葚酒和梨花酿的配方,味美无穷,也请一并试试。”

    舒知茵接过如锦递来的宣纸,她看着恢弘大气的字迹,优美端正,很赏心悦目,她字字阅过,问:“他懂鲜果与酒的特性?”

    “对,对,对,”齐汀直言道:“公主殿下喜欢桑葚酒和梨花酿,便投您所好。”

    舒知茵猛得盯向他,问:“是谁投我所好,你,还是他?”

    齐汀犹豫了片刻,讪讪笑道:“景兄。”

    舒知茵笑了,笑声悠扬,道:“他怎么不亲自来投我所好。”

    “他珍惜他得之不易的名声和权势。”齐汀嬉笑道:“在下觉得他是视名声为妻,视权势为子。”

    “可以理解。”舒知茵笑意渐敛,“他的年轻有为,肯定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对,对,对,他自幼就勤奋好学。”齐汀特别佩服景茂庭的博学多才并学以致用。

    舒知茵缓声道:“所以他要攀附好太子殿下,对太子殿下表现出应有的忠诚。”

    齐汀一怔,小心翼翼的道:“您还在为闲清园中他顺应太子殿下的挑拨而生气?”

    “我不生气。”舒知茵说得轻描淡写,“他为了前程,效忠依附于太子,顺太子的意,讨太子欢心,无可厚非。”

    齐汀喜道:“说的好,在下就知道您宽宏大量,会体谅他的难处。”

    “我不体谅。”舒知茵语声漠然的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承担结果。”

    齐汀愕然。

    舒知茵随手将配方递给如锦,命道:“试一试。”

    “是。”看到齐汀的愕然更甚,如锦不禁偷笑,齐汀当然难以置信,公主就是这样的人,她对景茂庭不生气,但也不体谅,却还会愿意试一试他提供的配方。

    舒知茵好整以暇的问道:“他还让你带了什么东西给我?”

    “没有了。”齐汀想了想,道:“昨晚,是景兄要求太子妃和在下证实您的传闻是谣言。”

    “我知道。”

    “散布谣言的事与景兄和齐家无关。”

    “我知道。”

    看到她的神色平静,似乎知道,似乎无所谓,又似乎是不以为意,齐汀一时语塞,在琢磨怎么能替景茂庭多美言几句。昨日,她对景茂庭实在冷漠,就像是以前无视景茂庭的存在一样,甚至更甚。

    舒知茵饮了杯酒,眼睛澄亮,宣布道:“齐汀,忘了我曾说过让你娶我。”

    齐汀惊声:“啊?”

    “我不想让你娶我了。”舒知茵随心的笑了笑,“愿你迎娶的妻子容貌美丽,身姿曼妙,乖巧可爱。愿你此生能一直做闲散体面的官。愿你能一直这么好。”

    齐汀耸耸肩,摸了摸鼻子,感慨道:“公主的心思真是瞬息万变到令人措手不及啊。”

    舒知茵笑而不语。

    她就那样温温和和,大方,大气,没有锋芒,从容中透着坚定,有一种凌空的尊贵。她不是在试探,只是通知。齐汀深呼口气,顿觉轻松许多。她跟那些玩弄权术之人一点也不一样。

    这时,如瓷来报:“西域进贡的贡品到了京城,正在府外候着,奉命由公主先挑选再入皇宫。”

    舒知茵道:“无花果全留下,其余不留。”

    “是。”

    闻言,齐汀笑嘻嘻说道:“景兄也喜欢吃无花果,能不能让在下带些回去给景兄?”

    “不能。”舒知茵笃定的道:“此后景府有任何所需,公主府不会有需必应。”

    “为什么?”齐汀震惊不已,难道她要因为太子殿下而跟景茂庭决裂?势不两立?

    舒知茵目光一垂,道:“他已没有资格。”

    齐汀急忙道:“景兄他……”

    “我要进宫了。”舒知茵打断了他的话,和气的道:“你如果愿意,今日可以在府中仔细逛逛,见识见识何为集江南景色之大成。此后,莫再来。”

    齐汀愣住,公主也太冷酷了,干脆利落的靠近,同样干脆利落的疏远,爱屋及乌,憎屋及乌。

    如锦习以为常公主的性子,伸手示意道:“齐少爷,这边请。”

    舒知茵不再多看齐汀一眼,命道:“备马车进宫。”

    齐汀识趣的离去,暗自为景茂庭惋惜。

    望着齐汀走远的背影,舒知茵眼帘一合,神情中浮现复杂之色,命运无常,她必须守护好自己的命运。

    药瓶始终在她手里握着,她再次打开药瓶,深深的闻了闻,让侍女为她将药膏涂抹在双腿与双足。药膏所涂之处,只觉阵阵凉意自肌肤下渗出,初感不适,渐渐的,凉意渐轻,酸疼感也减轻,确实舒适不少。

    她乘上去皇宫的马车,临行前叮嘱道:“速按配方制两坛桑葚酒和梨花酿。”

    当舒知茵带着无花果到平乐宫时,荣妃正踩着凳子剪石榴枝。她坐在树边的竹椅上,为母妃剥去无花果的皮,将果肉放在白瓷碗中。

    荣妃见女儿来了,目光柔和温暖,遣退侍女后,轻道:“你昨日去了闲清园?”

    “去了,认识了齐汀。”舒知茵无事般的笑了笑,“惹了一些谣言,不过,已被太子和景茂庭当众证实为假。”

    “谣言是太子故意散布?”荣妃的心神难宁。

    舒知茵慢慢说道:“他总是自作聪明的掩饰。”

    “齐汀为人怎样?”荣妃摸了摸女儿的头,希望女儿尽快找到能保护她的如意夫君。

    舒知茵诚然道:“他很好,是个好人。”

    荣妃露出开心的笑容,道:“何时向你父皇请旨赐婚?”

    “他不合适。”舒知茵坚定的道:“孩儿不能嫁给他。”

    “为何?”

    “他没有主见,在形势所迫之下,他不仅无法护孩儿周全,还会连累了他。”

    荣妃相信女儿的眼光,眸中尽是担忧,道出了最不愿面对的无奈之举:“嫁给许元伦吧。”

    舒知茵诧异的道:“嫁给许二哥?”

    “许元伦一定能护你周全。”荣妃温言道:“他是许国的二皇子,是你皇祖姑的嫡孙,许国与舒国已修百年睦邻,许国皇室中一团和气,你嫁给他很合适。”

    舒知茵失笑道:“他一直待孩儿如妹妹,怎会娶为妻。”

    “他并非待你如妹妹,去年他来游玩之际,察觉到你的处境,曾向我表态有心娶你。”荣妃轻轻叹息道:“我实不情愿你远嫁,事到如今,唯有远嫁。”

    舒知茵拧眉:“可是孩儿一直待他如兄长。”

    荣妃握住了女儿的手,发自肺腑的劝道:“写信邀请他前来,你以待他为夫君的心态与他相处,可能你会发现他很合适你,好吗?”

    “好,孩儿试试。”舒知茵不想拒绝这天底下最关心她的母妃,亦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证明,她的命运是否只能通过嫁人而改变。试过之后,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终将不悔。

    她翻个身侧躺着,轻轻的瞧着景茂庭,他的身影挺拔孤傲,透着内敛的气息。她昨晚睡得很沉,不知他昨晚睡得可好?

    “醒了?”景茂庭忽然偏头看她,胸腔里回荡着昨晚一亲芳泽的震颤。

    “嗯。”舒知茵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

    听着她轻柔的轻嗯,景茂庭的心软软绵绵的,他起身,神色如常的坐在洞口,默默的掀开盖着她双脚的斗篷,缓缓的褪去她的靴袜,检查着她扭伤的脚踝。

    舒知茵咬了下唇,感觉着他小心翼翼的触摸,他总是如此自作主张,抱她,抚她,触她,好像她早已归他所有可随心随意似的,可偏偏他霸道而不失温柔的举动,令她抗拒不得,不由自主的配合着他的悉心。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如果不配合,反倒显得矫情。

    “仍需冷敷。”景茂庭说着,轻搂她入怀为她披上斗篷,将她抱放到洞口边,在松开她之前,怀抱不禁紧了紧。他快步去溪水边取来他准备的石子包,慢慢的放在她的脚踝上。石子包是用他撕下的里衣裹着的冰冷鹅卵石。

    冷疼感猛然袭来,舒知茵倒吸口气,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被她无助而脆弱的抓着,景茂庭的身心一震,眸色隐隐发亮,垂眼凝视着她温软的面容,宛如是一朵柔弱无依的小雏花,使他要捧在手心放在心口呵护。一转眼,随着她的笑容升起,她的面容便如同她平日里的明艳空灵,成了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花,自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独立。